《起风了》天赐九成

2、致居正

　　喜欢居正的第一年，他考取了功名，从江陵才子成了二甲进士，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艳丽至极的进士袍，至今仍在人们的记忆中鲜明长存。
　　喜欢居正的第二年，他入了仕，在党系之争的激烈角逐之中，初出茅庐的年轻人黯然离场，满腔热血只落得个心灰意冷，我想抱抱他，但我不能。他是凤毛丛劲节的风，我不能让他做困于浅滩的龙。
　　喜欢居正的第三年，他隐逸在了山间。朝食甘露夕饮霞，兰芽小溪伴酒家。从花开花落到秋去冬来，他褪去了一身浮华，明澈的恍若洗净了的天空。那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在岁月的拥吻下成了修竹雅士，成了闹海上明月。但我却总能从他身上感到无言的落寞，像是大浪淘沙后留下的点点沉淀。
　　喜欢居正的第四年，他再次入仕。这一次，他成长了很多，默默的去，默默的等，默默的望。当年初仕时那个盛气凌人的少年郎，终究学会了用沉静来将自己武装。我知道他从未放弃过诗和远方，他只是在为以后的青云之路，不断地积蓄力量。我的心中酸涩又骄傲，那个独属于自己的太阳，会渐渐有更多人仰望。那个皎皎明月般优秀的儿郎，会渐渐染上尘俗的模样。但我仍坚信着，那个被他奉若神祗的远方，不会因此迷茫。这不是盲目的安慰崇拜，而是那年花前月下，他为自己寻觅的人生信条和方向。
　　喜欢居正的第五年，他成功了，从默默无闻的国子监校长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新兴权贵。宝马香车过街坊，玉砌雕龙入宅墙。从贫寒之家到显赫富贵，不过眨眼之间。此时的居正却罕见的缄默了，他冷眼旁观世家子弟的阿谀奉承，心中一片清明。他明白，有时，沉默不是怯弱者的自我保护，而是聪明人的低调伪装。徐严党争进入白热化阶段，当今圣上看似一味求仙问道，实则心中早有成算。徐阶、严嵩此次，注定两败俱伤。唯有保持中立，方才能仕途依旧，短暂地避让，是为了更好追寻诗和远方。所以严嵩败落，他不发一言；徐阶失势，他盛宠如旧。新生的幼苗开始生根、发芽、茁壮成长，逐步蜕变成参天大树。他没有做官僚集团的下一个保护伞，而是背靠大山，成了文人墨客口诛笔伐的不义之徒――无派系人士。没有人能理解他的一腔热血，没有人能宽慰他的痛苦失望。
　　喜欢居正的第六年，他终于等到了那个机会。皇帝驾崩，幼子即位，皇帝母子群狼环伺，国家政权岌岌可危，他连同掌印太监一起挺身而出，用铁血手段打压士族子弟，用开明政策铸就万事功勋。
　　一条鞭法，考成制法，功载史册，光耀晨星。
　　他终于在世人面前亮相，俊美而又儒雅，精明而又干练。张首辅，多么荣光的称谓，终于，随他一起，响彻大江南北。那颗明亮的星星，终于等到了千万人的追随，少年的一腔赤诚，随着时间的积淀，已成了他心中无法抹去的印痕。我这才发现，我就是如此的敬他、爱他，连信念，都愿托付于他。彼心之所向，亦是我的心向神往。我多么希望时间可以永驻这刹那，让他在历史的活页上书写华丽的篇章。
　　喜欢居正的第七年，小皇帝长大了。曾经那个首辅奉若父兄的童子，已拥有了少年人的倔强。他开始叛逆，学会了不羁，被明令禁止的事物成了他挑战的对象。少年人的不满，直白又热烈，如此有力地从居正的封锁包围中拼杀而出，两败俱伤 。此刻的居正终于慌了，他是一个优秀的政治家，却没有人教过他如何做一个好的老师。他所有的人生感悟都是自己的亲身实践，没有人在他成长路上，告诉他如何为别人指引方向。年轻的皇帝，稚气又鲜活，已从那个跟在身后奶声奶气叫太傅的孩子长成与自己一般高大的儿郎了。他倾注毕生心血想让这个孩子成为一代明君，成为他梦想中的样子，成为星辰都为之俯首的人。可是他似乎失败了，光明磊落的少年人，学会了阴谋诡计，和顺坦荡的表象背后，是不易察觉的阴险狡诈，对自己曾经敬爱着的太傅，露出了獠牙。这巨大的失败，如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因出色政绩而产生的喜悦之感，夜长梦回之时，心中留下的只有深深的挫败与无奈。
　　喜欢居正的第八年，他开始还权。或许是上次的失败太难让人接受，或许是心中无言的愧疚让人于心不安，或许是慈父的逝去让他过于悲痛，这个叱咤了官场十多年的良臣，第一次展现出了疲态。他，累了。他终于在某一日提出了辞呈：丧父之人，三年不可为官。渐渐成熟的皇帝却不满于他的离去：他还没有看见自己是如何作践他辛苦创造的百年基业，如何能够功成身退？夺情之争，一触即发。时隔多年，居正终于又再次成为了文人墨客口诛笔伐的不义之徒，只手遮天的千古权宦。他们忘了他的万世功勋，忘了他的千年大业，只记得他是如何的独断专权，骄横奢侈。哀莫过于心死，不过如此。
　　喜欢居正的第九年，他生病了。再怎么伟岸的人啊，也只能病来如山倒。俊美的脸庞日益凹陷，挺拔的身躯日益消瘦，精神与□□的双重折磨终于还是让这位绚烂的能臣倒下了。我心疼得无以复加，却只能从历史的扉页上捕捉他的点点滴滴。我多么想隔着历史的长河告诉他，在千年之后，还有一个人，理解他的痛苦绝望。
　　喜欢居正的第十年，他走了。明星一般优秀的儿郎，将被历史铭记，海枯石烂，至死方休。那个年代的宠辱过往，终将会被遗忘，唯有他与那无量功德，会鲜明的矗立于历史的巨浪中。数万万个同我一般的儿女，将会衷心地追随你，用最纯挚的心，将你奉若远方。
　　请相信，你的功德终将不朽，你的身姿无人能忘。
　　在横纵的时空方向上，你是唯一的指向。即使繁华易散，千帆将过，但你，一如往昔，光芒万丈。
　　在爱居正的第一年，我多么想去到江陵，与他，隔着历史遥遥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