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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父上流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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鹭流云是我父亲,他是那一辈的长子。现在想来,早年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我大多已经记得不确切了。
那时候我还太小,脊骨都是软的,父亲不让我这样早开刃习武,师父也就没有坚持。
幼年,我算是庭里最闲的人。
在无法把我顺利哄睡的夜晚,师父会抱着我坐在廊子下,看父亲和帝君练武。
说句大不敬的话,其实那时的帝君长什么样我已经没有太多印象了,隐约记得是个高大的男人,侧颜孤傲。他那握着我父亲的手稳而有力,师父说那就是常年握剑的手了。我注视着帝君手腕灵活地翻转,在夜色微醺的半空里挽出一个又一个剑花,父亲随着他的动作极细微地颤动着,以危险和优美的频率。
帝君停下来的时候,胸口微微起伏,握着我父亲的手却一点也没有颤抖,他猿臂轻收,在月色里划出一道光弧,剑锋直指地面。彼时,父亲平直纤长的身体薄得仿佛沾不住一滴水,光顺着他的刃流泻下去了,在竹影梭梭里碎了一地的月华。
夜凉如水。
师父轻轻地在我耳边说:仞雪,你父亲是把好剑。
我吮着手指头,不说话。
许久之后,未央关的战争开始了,我也就再也没能看到庭下舞剑的帝君,和父亲那带着一身月色的样子。
再后来,父亲死了。
师父说过,一把好剑,折断在战场上最强劲的敌人手里,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不过……父亲随帝君的这一战,却成了鹭庭的耻辱。
因为父亲不是被折断,也不是以那个光荣的剑的姿态死去的。
那一场战役告捷,战争却还没有结束。
当帝君返回帝都的时候,帝都藜州下起了当年的第一场雪。
后来我才知道,父亲受了重伤之后,虚弱得无法化出剑身,帝君坚持让父亲随副将回营。
父亲不肯,他告诉帝君鹭庭祖祖辈辈传下的家训:人在,剑在。
帝君于是对父亲说:如你所愿,鹭流云,今日此时开始,你不再是孤的御剑,可以回去了,退下吧。
我不知道那时的父亲是否听清楚了帝君的旨意,他只是扑上前去,挡下杀红了眼的穷寇向帝君迎面射来的一箭。
当剑失去剑的形态的时候,也不过是血肉之躯。
于是,我父亲的故事讲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