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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二周助做了个不太平常的梦。不是噩梦也非美梦,是存封在他久远记忆中的某些东西。
梦里有着还是国中三年级生的观月初,赤脚踩在雪地里,穿一件新桥色浴衣来邀请他同去参加雪灯节。不二周助笑他哪里有人会穿浴衣去逛雪灯节呢?分明是夏日祭典更合适吧?水野君真的不是来兼职搞笑艺人吗?
梦境里“水野君”反笑天才不二周助才是个连别人名字都记不得的白|痴。谁会在冬天举办夏日祭典呢?再说这是在梦里,不二君你也不肯给我点面子吗?
还想要反驳些什么的时候,梦却醒了。
遥远的天际仅仅泛起一丝白边,淡不可见,要再过好些时间东云才会铺满整个青空。
推开玻璃木窗,扑面的凉风夹杂有雪粒致使他睡意清醒了大半,再也无心睡眠,他看着纯白雪花覆盖在这还未迎来黎明的寒夜里。昨夜下过一场新雪,窗前两株腊梅树一夜开花,几乎要迸|射|出灼人双目的金芒。
学着梦里观月那般双脚踏入雪地,约摸一分钟后,他开始自嘲这一傻瓜行为,顺便回忆起国中结业典礼后再未见过面的“水野君”——时隔多年,不二周助还是不愿准确叫对观月初的名字——谁让他无端跑进别人梦中去呢?——教不二周助再次想念起了他。
回忆“水野君”似乎能够令时间加快,明明才想起两三次水野君的可爱场合,日出就已经来临了。他拿起相机,准备开始摄影师的本职工作。
当橘红与山吹色交相辉映时,煌煌霞光灿然洒到覆满了柔白新雪花的红瓦片上,隔壁房间睡醒的老爷爷老奶奶正在进行竞技歌留多,用能乐或歌舞伎中类似的唱腔吟诵《百人一首》:相思难从愿,不惜下黄泉。昨夜相逢后,依依恋世间[注1]。
温泉旅馆老板娘从缘侧走过:“早上好,不二先生。”
“早上好,夫人。您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好景色吗?”
“藏王山附近的白桦林?”老板娘慈祥地笑起来:“又或者今晚山形市一丁目和三丁目举办雪灯节,届时三丁目会有歌舞伎表演《藤娘》。”
和老板娘道谢的同时,他轻轻侧过身,躲开了迎面横飞而来的一张歌牌,伴有老爷爷喊出的:“送给你啦!真是抱歉!”
捡起那张歌牌,见上面写有藤原兼辅所作和歌——泉河波浪涌,流水分瓶原。何日曾相见,依依惹梦牵[注2]。
“何日曾相见?依依惹梦牵?”不二周助轻声念出,微睁些许的眸中无人知道他心中所想是什么。
寒风吹拂过整片白桦树林,光秃秃的树枝上有时能发现栖息着的雪鸮,每当快门按下时,雪鸮便展翅划过树林,徒留下一两声长啸。
不久之前他读过一本英国小说,故事里男主人公的信使同样是一只雪鸮,名叫“海德薇[注3]”。倘若雪鸮真能充当信使,他又该如何写下一封用来描述昨夜荒唐怪梦的书信呢?
白桦林中要比旅馆庭院寒冷太多,不二周助裹紧大衣返程时看到森林入口处的酒吧,他踟蹰了一会儿,终是没有进去。
女孩子不喜欢一个人去吃拉面,男孩子同样不喜欢一个人去喝酒。
入夜时分,深蓝夜幕下洋洋洒洒飘落雪花——大概今晚的天气早已经过气象预测。不二周助缓步向前走着,路过的雪地里埋藏的欧式提灯散发出藤黄暖光,再应景不过。
走过了庆祝藏王雪怪节的二丁目,终于来到三丁目——山形县立歌舞伎堂。
礼堂中观众不少,多数都是国中或高中的女孩子,多数都爱极了镜花水月的爱情故事、爱极了清秀少年人的相貌。
幕布缓缓拉开,藤娘入场。
即使涂抹白粉浓妆,那双眼睛不二周助永生难忘。都大赛时是那样、偶然遇见时是那样、U-17集训时是那样,而今依旧是那样,深黑却泛紫的瞳孔里有明灭亮光。是观月初。
头戴黑色三度笠,手握藤花枝,观月所扮演的紫藤花神在三味线和古日语吟唱下起舞翩跹,怀抱起紫藤花树枝,犹如正要抱拥所爱恋的那位少年一般。
舞台上藤娘轻巧地转了个身,右手抬到额前作遥望状,不二周助隐约觉得那凝视的方向像是在看他,又或者不是。
伴随着清脆细高的三味线音乐声,藤娘退回藤花树后。
落幕时,“藤娘”向着台下绽放出一张柔美娇媚的笑脸,那仅有两秒钟的时间太过短暂,让不二周助颤抖的手指尖只来得及抓拍到一张模糊影像。可那两秒钟的时间仿佛又很长,漫长到在他往后的人生里每每回想起来都历历眼前,恍若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