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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良善人难下杀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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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骇人听闻。
“好,真好。”愤恨的情绪猛然袭上了头顶,我唏嘘道,“官军打金贼不行打水贼也不行,欺负老百姓倒是挺行啊!”
“不要脸,真不要脸。”
“当官的打不过贼寇就拿我们老百姓开刀,这是官逼民反啊!”
“天子抛弃百姓,当官的残害百姓,我们跟着这样的君主还有什么指望啊!”
全场一片哗然,村民们纷纷咬牙骂道。
“官军不能守土一方,反而牺牲百姓换得富贵。你们居然还为虎添翼,帮其杀人集头?你们良心何在?”我冲着那在场的家丁们怒斥着。
“上级有令,下级领命。是非黑白不是我们该考虑的,我们也左右不了。”刘管家的回答虽无奈,可却没有半分悔过和愧意。
“今天我们就杀了这群畜牲为那些冤魂们报仇。”那个握着柴刀的少年村民举刀便走到了那群家丁身旁。
“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也只是为了活命罢了!要报仇你们找我们老爷就是了。为难我们作甚。”那群家丁恐慌地喊叫着。
“好汉饶命!”
“好汉饶命!”
家丁们开始求饶。
突然,几声孩童啼哭声让我将目光转移。我欲开口制止屠杀的场面,可身边的凤儿却陡然飞出,腾转挪移间就分别将三名孩童的昏睡穴点中。她又比我快了一步。
“都住手。”与此同时,我喝斥住了暴躁的村民。
“儿子,儿子你醒醒。”
“孩子你怎么了?”
怀抱孩童的三名妇人摇晃着怀里的孩子,见孩子没有反应,她们又惊愕地看向了凤儿。
“他们没事,我只是点了他们的昏睡穴。几个时辰后,你们的孩子自会醒来。”凤儿向那几名母亲解释道,“他们太小,杀戮的场面不适合他们目睹,以防惊了他们,还是让他们先睡下吧!”
闻听凤儿所言,那些母亲又低头仔细查看怀中酣睡的孩子,未发现异样后,她们面容渐渐和缓。有一位母亲还向凤儿回以感激的微笑。
从不畏狼群围攻的“小豹”此时却生怕幼小的生灵受到惊吓。对强她可以异常残忍,待弱她却又如此温存。强大的人果然都是温柔的。
我含笑看着我家温暖的“小豹”,心花如沐阳光。
“有劳几位兄长,将这些妇孺先带到一旁。”凤儿转身对着身旁的村民说道。
“嗯!”两名男子应声,依言将妇孺们带离。
“这些人该如何处置?”方才举刀欲杀人的少年看了看凤儿,等待指示。
“你们自行处置。”凤儿依旧不参与惩处之事。
那些村民又看了看我,似是在询问我的意见。可此时的我心中却隐约地有了些担忧。
说真的,当杀人可以不负责任的时候,握刀者能不能保有良知是很难说的。姑姑不止一次对我讲过:战争的最后胜利并不是城破的那一刻,也不是敌方投降的那一刻。而是民心归顺的那一刻。被受降后,降兵和百姓的心神都是极度动荡的,他们需要安全感,需要胜利者给予安抚。而攻克城池之后,战胜的士卒们常常会有屠城的欲望,那是压抑之后的宣泄,那是胜利者的狂欢。可若是真的那么做了,降兵和百姓都会有再次抵抗的可能,而第二次的抵抗则是殊死搏斗。因此,鼓舞士气和收住杀气都需要智慧。城破之后能不能驾驭自己的士卒,能不能让他们管住手中的刀是至关重要的。
或许是方才村民们愤怒欲杀的场面让我有些许惊悸,此时面对村民们询问的目光,我居然想起了姑姑的教导。虽然我并不担心这些家丁会反抗,可我却当真不愿看到握刀者任意屠杀。这些没有受过训练的村民能心存善念吗?
“您觉得当如何处置?直言即可。”那些村民看我犹疑,直接问道。
“觉得有何不妥吗?”凤儿走到我身旁端详着我。
我缓了缓心绪,向那些家丁瞧了瞧,然后默然摇了摇头。
这些家丁助纣为虐,虽然都是听命的下人,行恶不是本意,可作恶就是作恶,善恶终有报的。他们没有顾及良知而有所为有所不为,那报应也不应该因为谁有没有恶心而选择降临。如何处置这些行恶之人?还是交给这些村民吧!毕竟长久受欺压的人是他们。
理清思绪后,我回应道:“这些人当如何处置全由兄弟们做主吧!”
“好。”看到了我应允,这些村民点了点头,而那些家丁们又开始恐慌了。
“好汉饶命,我们虽多行不义,可我们身为刘府家丁,凡事也只能奉命行事。不然我们的人头也早就在那花窖里的人头之中了。我们也是被逼无奈的。”
“是啊!好汉,我们也是贫苦之人,身处乱世,只为了偷生而已。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好汉们就饶了我们吧!”
看着这些家丁们求饶的惨状,我心中居然有一丝畅快。我猜想他们奉命残害良善时,也一定有人这么求过他们。
“王大哥,你来吧!”握着柴刀的小兄弟举了举刀没有下手,他转头将刀交给了身后的大哥。
那大哥举了举刀,也没有下手。
“真是怪哩!方才与这些刘府上的家奴们拼命时咱可没手软过啊!怎的此时这帮杂种任咱宰杀了,咱倒下不去手了。”王大哥有点怒己不争。
这些村民到底还是良善之辈,他们没有成为我担心的样子。虽然一时血气之勇会让他们有屠戮的念头,可举刀对准无反抗之力的人时,他们还是犹豫了。特别是当这些家丁以贫苦之人自居的时候,他们似乎还有一丝怜悯。
“王大哥。”一个躲在角落里身材瘦削的少年怯生生地走了过来。
“这几位兄台虽然在刘府当差,但是为人还算过得去。我和小宝在府上打杂的时候,他们也没有为难过我们。若是……若是下不去手……不如……不如就当咱们行个善,放了他们吧!”
这个少年大概就是和吴大娘儿子一起在刘府打杂的孩子了。看样子胆子很小,一直躲在角落。大抵是见村民们不忍下手杀人才壮着胆子出来求情。
“臭小子,闭嘴!”一个年过五旬的中年男人赶紧跟了过来,他一把揪住了这少年的耳朵。
“哎呦!爹,爹。你轻点。”这少年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抓着父亲的手哀求道。
“这是大人的事儿,你小子休要多嘴。你忘了小宝是怎么死的了?”
“小宝的死是他所为。”那少年伸手指了指刘管家,“可也不至于把所有的家丁都杀了吧!”
“诶!话可不能乱说啊!小宝是死于意外。”那刘管家惊慌地变了脸色,狡辩道。
“明明就是你害死的小宝。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那少年抬首对着大家说道,“这个人平素坏得很,反正他是不能放过的。”
“罢了罢了!”王大哥先是点了点头,又摆了摆手道,“此时杀他们如同捏死一只蚂蚁。可他们到底是条人命,这样杀了他们,那我们与他们又有何区别?他们也说得不错,都是穷苦人,他们选择做下人,我们选择做农民。只不过大家选择的路不同。虽然我们今日开了杀戒,但还是不要再多造杀孽。”王大哥猛然转头瞪着那刘管家,“但是刘管家的为人是有目共睹的,杀他百次也不冤。”
“你……你们。”刘管家面容失色。
“谢谢好汉。”
“谢谢好汉。”
其余家丁皆叩头拜谢。
“且慢。他们几个不能放。”我们循声回首,只见那位被妹妹搀扶的店家姐姐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他,还有他。”那姐姐向着刘管家指了指。“他们都帮着他毒打了那个惨死的少年。”
“人是他下令打的,也是他下令杀的。我们也是没有办法。”那被指出的三名家丁当即慌了,急忙反驳道。
“他是主谋,你们是帮凶。”身边的村民一拥而上,揪住了这三个人。“我们今天是替小宝报仇的,你们既然是凶手,就都该杀了。”
“把他们拉到那边砍了去。”王大哥吩咐道。
“走。”这几个人连同那刘管家被推推搡搡地拖着。
“等一下。”那是吴大娘带着哭腔的声音。
只见她被身边的人掺扶着起身。随即,她将手中的包裹交给了身边的人。
揾掉了伤心泪后,吴大娘缓步向前。怕她站立不稳,她身旁的人不自觉地想去扶她,却发现此时的她步伐稳健。
吴大娘踱步到那刘管家近前,一把抢过了身旁村民手中的柴刀,与那害死她儿子的仇人对视着。泪眼中迸发出了仇恨。
世间的恨有许多种,可唯有一种最深刻,那便是由爱转化而来的恨。当一个人毁了你最珍爱的东西,那毁你所爱之人会让你有难以言喻的痛恨。而这种恨往往会属于善良的人。因为善良才会爱,因为失爱才会恨,那种恨是无法原谅的。你有多爱,你就会有多恨。你有多善,你就会有多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