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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共事 ...

  •   梁迟煜早就在公园正门等他,谢珹甫一下车,才反应过来问他:“怎么回事?东港区的案子找我干嘛?”

      “是不归咱们管,不过这次情况特殊。死者名叫刘心怡,今年十七岁,是金河一中高三的学生。三天前她的家长在南禺派出所报案说孩子失踪了,派出所的人找了两天都没找到,案子就转交了我们刑侦大队。”

      “她不是东港区人?”

      “不是。我们那头刚接到派出所的消息,正要调查,东港分局就来了消息,说是城南公园新发现的女尸长得很像我们最近找的那个失踪女孩儿。我带人过来一看,还真就是她。”

      现场已经用警戒线围起来,周边聚集着不少群众,都是来公园散步锻炼的老头老太。大爷大妈永远是站在吃瓜金字塔顶峰的人群,全然不怕跟前躺着的是具尸体,对着警戒线内说个不停。

      站在离警戒线最近那位红衣服大妈此刻正手舞足蹈地激情演讲:“我跟你们说啊,这好歹是老婆子我身体好,遇事儿不犯怵,嘿,换了别人,老早就被吓晕了,还能记着报警?”

      她被舞伴们围成一团,眉宇之间全是得意之色,好像在发表什么国际性演讲一样,唾沫星子不要钱似的往外头喷。

      听众们纷纷夸着“厉害厉害”,然后开始了互动提问环节。

      “栓儿他奶,那你是咋发现这人的?”

      被唤栓儿他奶的正是红衣大妈,她故作高深地昂了昂头,沉声道:“我们一来这儿啊,我就感觉这空气里有股不一般的味道,有点腥,就像……菜市场卖的那鱼。但我们普通老百姓哪儿能想到这是血腥味呢!我也没太在意,想着回头就把公园空气质量差的事儿举报了。”

      她手里头牵着自己的小孙子,小孩儿不知道害怕,还自顾自抱着个球玩儿。“我让栓儿自己去玩儿,小心着点别跑远,谁知这小子那么皮,把皮球抛到了草丛里——”她踮起脚来越过警员们的头,往里头指了指:“瞧见没,就那块儿。”

      “栓儿个子小,灵活,往那丛子里一钻,嘿!你们猜怎么着?”

      众人齐齐屏住呼吸,期待地发问:“怎么着了?”

      “那里头,居然躺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小姑娘!”

      “嚯!”

      听众们很给面子地捧着场。

      谢珹皱着眉听了一耳朵,好奇道:“说书的?”

      梁迟煜摇头:“报案人。”

      “哦。”谢珹坚持道:“不说书可惜了。”

      他们往案发地去,小警员立刻抬了警戒线。法医科的人堵在半路还没到,现场只有物证科的人正对着尸体拍照取证,见到谢珹,纷纷叫了声:“谢队。”

      他点点头,蹲下身子去看尸体。死者是个有点胖的女孩子,穿着打扮却很洋气,戴的配饰都是些轻奢品牌,项链手表价格都不便宜,并没有被拿走,说明凶手不是谋财害命。女孩的手死死捂着脖子上的刀口,神情痛苦,双眼瞪得很大,尸体的表层已经出现了尸斑。

      大量的出血染红了她半边的肩膀,渗到躺着的这块土地下,深棕的泥土被染得有些发黑。

      粗略查看,尸体表面并没有发现别的伤口。

      “什么时候的事?”

      “尸体是刚刚发现的,目测死亡时间不超过24小时。就是报案人孙子第一个看到,然后他奶奶报的警。”

      谢珹绕着周围一圈草丛转了一下,地上并没有拖拽的痕迹,凶手应该是将其一击致命,然后推入了就近的草丛。或者说,这里的位置是凶手早就选好的,方便及时藏尸,给他自己多争取一些逃离时间。

      他又抬头看了看,果不其然,没有发现监控摄像头。

      正想着,警笛的声音越来越近,紧接着还没看到人,便听到人粗着嗓子吼着:“这东港区的交通真是太差了,堵来堵去,是抽水马桶吗?”

      谢珹转过身,讽刺道:“你对自己的成分认知还挺清晰。”

      潘远哲反应过来他这是在拐着弯儿骂自己是屎,狠狠瞪了谢珹一眼,冷哼道:“幼稚。”

      然后带好手套走近了来看。

      那边拍照取证已经完成,潘远哲查看了一下尸体之后叫人将尸体装好抬到车上,正色道:“具体的还要等进一步化验才能知道,伤口是刀伤,看起来是一刀致命,正割着动脉。而且刀口很深,死者当时连挣扎都没来得及。”

      “确系他杀。”

      潘远哲和助手嘱咐了几句,摘了手套也要上车,与谢珹擦肩而过时看见他人五人六的,帽子口罩遮得严严实实,不由得手贱隔着口罩朝他脸颊戳了一下。

      同时疑惑道:“你装大明星呢?”

      谢珹正出神,冷不丁的被戳到伤口,疼得眼泪花都要掉下来,抬起一脚就往潘远哲屁股上踹去。

      梁迟煜笑弯了腰,解释道:“阿珹刚拔了智齿。”

      潘远哲不以为意地掸了掸屁股,一脸了然地说:“难怪呢,平时跟个恨不得原地开屏的花孔雀似的,怎么舍得把自己的花容月貌遮起来。”

      谢珹嗤笑:“少在这跟个酸鸡一样,像我这么英俊的人哪怕只露出一根头发丝,那也是结构组织最优异的头发丝。”

      说完,他又轻飘飘地看了潘远哲一眼:“帅哥的事,你怎么会理解呢?”

      潘远哲不甘示弱:“反正现在顶着个猪头的丑东西不是我。”

      “呵呵,你好看,动物世界怎么没找你当主演。”

      论斗嘴没人斗得过谢珹,潘远哲显然并不恋战,翻了一个自以为杀气十足的白眼给他,头也不回就走了。

      梁迟煜跟着谢珹的车回去,那位车神开得飞快,几乎是压着超速的底线,十分张狂。他没开空调,两边车窗开到最低,风呼呼往车里头灌,吹得梁迟煜感觉自己耳朵都要聋了。

      他放大音量:“你能不能把窗子关上?”

      “什——么——”

      “我——说——谢珹你他妈给老子把车窗关起来,开个空调能废你几块钱油钱?”

      对方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下一刻,梁迟煜感觉自己隐约听到了一声“咔哒”声,紧接着两边窗户开始缓缓上升,还没来得及等他满意地表扬谢珹两句“听话”,风从头顶开始重新灌入。

      谢珹把敞篷打开了。

      “……”

      “怎——么——样——这下够凉快了吧!”

      -

      还没进市局大门,里头的哭声就已经窜进了耳朵,应该是先回来的警员通知了死者家属。

      刘心怡的家庭条件挺不错,父亲刘赟是企业高管,母亲余金凤是公务员。

      说起来谢珹也跟余金凤有过一面之缘,依稀记得她之前有跟在某个高官后头出席过一次大会议。

      余金凤四十多岁,身材肥肥胖胖,爱用鼻孔看人,言行举止中总隐隐流露出一些“我上头有人”的倨傲。她也坐在一个叫得上名字的位置上,来往寒暄的人不少,但是除了一些“局”啊“长”啊“总”啊之类的,旁人一概不被她放进眼里,更遑论得到她一个目光。

      谢珹那时候也是个目中无人年轻气盛的少爷,到哪儿都是横着走,谁见了都要点头鞠躬向他问个好。但就在被余金凤用鼻孔扫过之后,谢珹瞬间觉得论起装逼真是人外有人,自觉甘拜下风,也因此对她留了一些印象。

      而此刻这个谢珹印象里高傲得跟王母娘娘一样的女人跪坐在地上哭花了妆,头发也乱糟糟的,哭闹声如同指甲从黑板上刮过一样尖锐,嘴里不断地爹啊娘啊地叫,反反复复地责问自己:“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刘赟现在也无暇顾及妻子,西装外套脱了随便放在长椅上,领带松松垮垮地歪在脖子上,半点风度也不再管了。红着个眼圈,喉咙里抑制不住地发出呜咽来。

      谢珹刚想迈出去的步子停住,摸了摸耳朵,转身问梁迟煜:“霍璇琳回来没有?”

      梁迟煜看了看日期,说:“还有两天才回。抚云市那边的公安质量一向不如嘉余市,这次阿琳去交流学习,那边估计不会这么轻易放人。”

      谢珹闻言狠狠揉了揉太阳穴,霍璇琳脾气好,又能说会道,谢珹一度觉得她哪天当不成警察也可以去做什么金牌调解员之类的工作。她是队里唯一的女刑警,专门被谢珹指使着处理他本人不想亲自处理的一切事务,用得格外顺手。有她在,总能将死者家属安抚得很好,最差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两边人大眼瞪小眼。

      可关键她现在人在遥远的抚云市,一时之间竟然也找不到能代替她的人。谢珹边暗骂抚云市那边净给他添麻烦,想了想,还是说:“找两个温柔点的女警来安慰安慰这二位吧。”

      “对了,”他停顿了一下:“你已经知道老陈说的今天有新同事来的事儿了?”

      梁迟煜点头:“对,资料我发了你一份,估计您老人家还没来得及看。”

      “梁卿家甚知朕心。”谢珹说:“那她怎么还不来,就算今天是礼拜天——算了,礼拜天确实不上班,明天再提她,资料我晚上有空再看。”

      -

      他们刚走到解剖室门口,便听到里头一男一女交流的声音。潘远哲难得语气温柔,详细地介绍着化验结果,活像被夺了舍。谢珹和梁迟煜齐齐止住步子,互换了一个“他是不是鬼上身了”的眼神,然后好奇地推开门。

      声音更加清晰起来:“致命伤就是脖子上这条五公分的刀口,划破颈动脉失血过多。没有别的伤口,也没有中毒痕迹,是一击毙命。死亡时间大概是昨晚十点,第一案发现场就是城南公园那片发现尸体的草丛。”

      “她死前的模样,倒是震惊大于恐惧。既然能约她晚上十点出门,那一定是熟人,否则她不可能毫无戒备地就出去。估计是没想过对方会杀她。”女声不是那种甜甜的温柔的音色,有些低哑。

      他们往里看去,中央放着解剖台,尸体的身子被白布盖着,只留下头颅在外,血迹已经被擦干净,脖子上的刀口清晰地显露着。

      站在旁边的除了潘远哲,还有一个身材高挑的陌生女人。

      谢珹本人约摸有一米九,被大家笑称不知道是吃了哪个牌子的金坷垃长大的。平时队里的女警都得仰直了脖子看他,而面前这个人却比平常女生更高一些,几乎有一米七五,她只微微侧头,轻轻瞥了谢珹一下,随即又收回目光。

      她细长的眉下是一双半垂着眼帘的凤眼,却不露半点风情。明明周身的气质清冷至极,五官却生得分外明艳。皮肤很白,却是有些病态的苍白,恰好身材纤弱,很有些弱柳扶风的古典美人气质。

      谢珹愣了一下,退出门又看了看头顶的牌子,确定这里是解剖室,然后诧异道:“死者还有别的家属?”

      潘远哲闻言转过身来,不满道:“你怎么不敲门?解剖室是你家?”

      谢珹抱拳做了个拱手的姿势,谦虚道:“不敢不敢,是您家。”

      就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潘远哲顿时无话可说,转头对钟愈说道:“让你见笑了。”态度谦卑,活像在给上级打报告。

      谢珹更加好奇,问道:“这位是?”没听说上头最近派人来视察啊。

      钟愈这才正眼看了谢珹一眼,他的鸭舌帽盖得很严实,眼睛被阴影遮挡住,下半张脸又被口罩完全遮盖,整个一犯罪分子的标配形象。浅蓝衬衣,西装裤,分明就是白天见过面的那位飞刀侠。

      飞刀侠扔飞刀的准头不错,一看就是有真本事的。但是他虽然穿着整齐,浑身透露出来的气质说像三好市民,不如说是片儿区的混混头子,一撸袖子就是左青龙右白虎那挂的。

      他竟然是个警察。

      梁迟煜仔细瞧了她几眼,突然想到今天收到的邮件里贴着的她的二寸照片,恍然大悟道:“哎,你是不是新来的同志,叫……钟愈?”他挠了挠头,“今天白天在新华街的那位女侠——不是,见义勇为好市民,也是你吧?”

      钟愈点了点头。

      梁迟煜笑起来,跟着自我介绍:“我叫梁迟煜,刑侦队副队,没想到钟警官这么年轻。”然后转头对谢珹说:“这新同事啊,就咱刚才说的那个。你还嫌人家工作态度不积极礼拜天不来上班,这不人就到了。”

      谢珹有些吃惊,陈茂生给他打电话时没提名字,只说来的是个女孩儿,他心想着应该是个刚毕业的咋咋呼呼的小屁孩,倒是没想到是早就碰过面的女侠。

      于是他也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刑侦队长谢珹。”

      然后,他看到新同事缓慢地转向自己,轻轻扫了一眼过来,那双波澜不惊的凤眼总算有了些神采,只是眼神里掺杂着惊奇还有一丝不敢置信。

      “……你是谢珹?”

      “是……吧?”他不知道钟愈的疑惑从何而来:“我这名字也不大众吧,这字儿一般输入法还打不出来呢。再说了,就算是同名,像我这么英俊的人能有几个?”

      “……”

      钟愈心想,小道消息果然不可信啊,青年才俊这个词儿,是这样用的吗?

      她整理了表情,正色道:“队长好。”

      谢珹还不知道自己的形象早就崩塌了,满意地想:很好,不谄媚不畏缩,不卑不亢还很有一些自我风格,不愧是要加入我的队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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