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煞》居虞

60、第六十章 祭祀

　　“哦，我说的人，就是大活人的意思。”
　　罗酆鬼帝怕阴兵鬼差听不懂，特意加了一句。
　　“！”
　　在场的阴兵鬼差一晚上经历了逼宫，鬼帝承认杀害贺帝，千年前的老祖宗出现多个信息，情绪本就憋了一腔无处发泄，谁知鬼帝又爆出惊天秘密：
　　他们的新帝——
　　是人。活人。
　　这个认知将阴兵和鬼差地愤怒推至最高点。
　　“陛下出来解释一下！”
　　“陛下还我们一个说法！”
　　“山川印为什么要让一个活人做万鬼之主！”
　　“我们不服！”
　　“……”
　　“哈哈哈！”罗酆鬼帝见此场面笑得快背过气来，“你们不是想整死我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我死也要拉一个人垫背！”
　　“就算不能完全弄死他，我也要他活活掉一层皮！”
　　钳制着他的邹巡极力忍住胸腔中的愤怒和罔顾帝令杀死罗酆鬼帝的冲动，鼻孔里咣咣喷着冷气。
　　他也私下查阅过生死簿，并没有陛下这个人。
　　但他知道，邹巡望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余达，老爷子站得笔直，目视前方，仿佛等候着向谁复命一样，邹巡的目光默默移回来，这个人，是个明君。
　　邹巡架着他往阴牢的方向走，来到宋九柯面前时，鬼帝死活不愿走了，双目直勾勾盯着宋九柯，“这都是你们设下的计，我认了。但日子这么多，你们怎么知道我选的是今日？”
　　“陛下神机妙算。”
　　“我呸！……”鬼帝抬头望了眼，“迟了！你们全都被他骗了！”
　　“你们全被他骗了！”
　　鬼帝一边吼着后头，邹巡使出蛮力拖着他离开。
　　对啊，为什么？
　　距离他们布计到今日中间隔了三日，为什么偏偏是今日？
　　宋九柯本能地觉察到某些东西，从一开始就错了。
　　“小甲！”
　　鬼差甲并没有出现。
　　宋九柯心中的不祥预感越发强烈。
　　“小乙！”
　　片刻后，鬼差甲乙出现在宋九柯面前。
　　“你们……”
　　宋九柯握紧了索命。
　　鬼差甲乙面无表情，一双红瞳中映出了宋九柯的面容。
　　“陛下在哪里？”
　　“……”
　　“说啊！”
　　鬼差甲乙上前一步，堵在宋九柯的面前。
　　“我不想和你们动手。告诉我，他在哪里？！”
　　宋九柯揪住鬼差乙的衣襟，将他整个人往上提起半个头的高度，鬼差乙依然木着一张脸。
　　“……”
　　“让陛下出来给我们个交待！”
　　“陛下出来！”
　　呼声越来越高涨，温琰裴子鸢已经快镇不住场面了。
　　“……”
　　“别吵了！”
　　宋九柯忍无可忍，阴兵鬼差立即收了声，巴巴望着他，不管什么时候，黑无常身上的气势都比冥界的温度要低几十层次。
　　“传我令——”宋九柯心中异常烦躁，他胸口处堵着一座名为“宋遇飏”的大山，下面压着他的怀疑，他的愤怒，也有他的四分信任。
　　他全副身家，也不过五分信任。
　　“黑无常他——”
　　温琰摇了摇头，握紧了裴子鸢的手。
　　“全力搜寻陛下，生擒后立即送回地府，届时，我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以我的全部起誓。”
　　宋九柯竖起三根手指。
　　他的信任。
　　他的声名。
　　他的真心。
　　还有……他五十二年唯一的感情。
　　余达也举起了手掌，肃穆道，“永远忠于陛下。”
　　阴兵鬼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是无情黑无常，竟然能够为陛下做到如此程度，忠君之心灼灼可见，还有余将军的起誓，如此，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接收命令。
　　宋九柯目送余达率领阴兵离开。
　　阴兵和鬼差被打发走后，鬼差乙堵住了他的去路。
　　宋九柯将他一把甩开，作势往前走，不出所料鬼差甲拦住了他。
　　“……你们的功夫都是我教的，想死的话滚远点。”宋九柯话音未落，后腿贴着鬼差甲的脸面扫去！
　　鬼差甲身体往后一仰，鬼差乙趁机朝宋九柯下盘袭来。
　　“草！还组合上了！”
　　宋九柯低咒一声，“老子管你们是什么，碍着老子的路，老子一个不留！”
　　“阿柯！”
　　宋九柯心中烦躁异常，只想快速摆脱这两个吃里扒外的狗徒弟。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宋九柯左手抓着鬼差乙已经不成样子的衣襟，拉出拳头朝着鬼差乙的脸——
　　“报！黑无常白无常大人，人间八城出现大量不明游魂！”
　　宋九柯狠狠将鬼差乙甩到鬼差甲身上。

　　人间。
　　十三城中有八城出现大量不明游魂，也就是说游魂几乎占了凡人的三分之二。
　　如若游魂没有在时间规制内回到体内，那么凡人至少折损一半。
　　“黑无常大人，看——”
　　宋九柯顺着鬼差的指向望去，一大批游魂井然有序地往山上走，从他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和神态的波动，眼中只有前方，对路途的事物不闻不问。
　　“娄城最早发现异状。据当地勾魂使者两日的观察，发现娄城城民自前日开始一到子时魂魄便会无意识离体朝山顶走去，到卯时自会下山回到体内。属下打探过，他们对于自己的异况并不知情，但是两日来头痛乏力，以为自己得了烈性风寒。”
　　宋九柯颔首，丢出索命圈住一名男子的脚，往后一拉。男子的阴魂不出所料往后摔倒，踩到了后面的女子。
　　然而男子好像完全没有感觉一般，重新站起来又跟上前面的脚步，往目的地走去。后面的女子也没有计较，只默默绕过男子往前走去。
　　密密麻麻的阴魂挤在山道上如同百万只黑蚁一般蠕动着。
　　宋九柯抬头。
　　山顶？山顶有什么？
　　“在这里守着。我上去看看”
　　.
　　山顶。
　　第一批游魂已经到达山顶，宋九柯早已在此恭候了一刻钟。
　　游魂到达山顶后，自觉排成整齐的行列。
　　山顶自然站不下这么多的游魂，站满了后游魂便静止在原地。
　　凛凛寒风扬起宋九柯融入黑夜的墨发。
　　扑通——
　　整座城的阴魂齐齐往一个方向跪下了，不停地磕着响头。
　　.
　　“如何？”温琰迎上宋九柯。
　　辰时已过，宋九柯目送游魂全数回到体内才返回冥界。
　　“现在还不能确定具体情况，今夜我到另一座城再看一下……温大哥你这么看我，我脸上有东西？”宋九柯抹了一把脸，手指上并无脏东西。
　　温琰笑着摇摇头，只重重拍了拍宋九柯的肩膀。
　　宋九柯莫名其妙。
　　便宜弟弟长大了。
　　却是以这么残忍的代价。
　　“我不过是想问你，罗酆鬼帝你打算如何处置？”
　　“那狗——”
　　裴子鸢跳起来，温琰凉凉地扫了她一眼，立马改口道：“那个逆贼。”
　　“先关个两三日，把他被打入阴牢的消息放出去，想办法套出幕后主使。”
　　宋九柯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椅子的扶手上一点一点，温琰尽收眼底。
　　“幕后主使？”
　　“嗯，的确，如果从鬼帝的言行来看，他为了私欲谋害贺峰和陛下没有什么说不通的地方。但是有一点，”宋九柯取出一块面皮，不是鬼帝的那张，是一张女人脸，“这是我从人间得来的。”
　　“我对比过这两张人皮面具，它们本质共通，需要吸食大量怨气才得以维持宿主带上面具后的样貌。鬼帝的人皮面具不如那名人间女子的服帖生动，怨气稀少，可能是他与幕后黑手之间因为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产生了分歧，致使幕后黑手不满，主动弃了他这枚棋子。而鬼帝自身不善修炼怨气的法术，不得已才一直戴着相较劣质的面具。”
　　“是了，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裴子鸢一拍手心，恍然大悟，“他以前不长这个样子。”
　　.
　　“你！……我的脸，是你搞的鬼是不是？！”罗酆鬼帝将手中的镜子往牢里角落一扔，朝不过数尺的白衣冲过去，扑了个空。
　　白衣鬼影一闪，在他身后冷言道：“你敢给他下毒，就要敢承担代价。”
　　“呵，他不过区区一界凡人，你们为什么一个两个都护着他？！”鬼帝的眼球布满血丝，脓包已经开始化脓，右脸的烧伤因为面部肌肉活动幅度过大伤口又扯开了流着黑血。
　　“贺峰是，连大名鼎鼎的邪神也是！”
　　“我做什么与你何干，我要护着什么人，什么时候轮到你在旁边指手画脚？我喜欢他，所以护着他，我要是喜欢天下的猪，我就一只不漏地护着。反观你，你不过就是我手下的一条狗，凭什么在这里叽叽歪歪？”
　　扶霑摇着羽扇，连个眼神懒得赏给旁边猛吠的狗。
　　“狗？……”
　　鬼帝咬着嘴唇，手镣脚镣铛铛响，“扶-霑！”
　　“我说让你当冥帝，你真信了？”扶霑好似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粉色面具下一双魅惑的桃花眼睁得大大的，一丝无辜裹在其中，嘴唇微张。
　　如果方才的话都还没有将鬼帝踩下低谷，那么扶霑下面的话直接将鬼帝逼疯：
　　“都是活了上千年的老狐狸了，你怎么会相信我会将三分之一的棋盘送给你？”
　　“哈哈哈哈哈……”
　　笑声远去，鬼帝捏得拳头咯咯响。
　　“扶霑，我定叫你生-不-如-死。”
　　.
　　“天界星君被杀害，人间游魂，冥界贺老头宋遇飏被追杀，三界大乱，对幕后主使有什么好处？只要打破三界的力量平衡，就能重建三界的秩序。”
　　“鬼帝不过是一个被丢出来的棋子。他真正的目的是一统三界！”
　　时至今日，宋九柯终于明白了。
　　而这个人最有可能是……
　　从未出现，然而都与每一桩案件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
　　邪神扶霑！
　　“他还是……回来了。”温琰仿佛被扼住了咽喉，不自觉握紧了裴子鸢的手，潜藏在记忆深渊的恐惧，再一次包围着他，虎视眈眈想要将他吞噬。
　　裴子鸢痛得小脸皱成一团，但她没有吭声。
　　“不一定是扶霑。也有可能是有人打着扶霑的名头做这些事。千年过去，有心人总能习得傀儡术。”
　　宋九柯堂而皇之将千年前令人闻而生畏的名字说了出口。
　　“不错。”裴子鸢一口接过，沉下了脸。
　　等她反应过来一片安静时，两道视线都投在她的身上。
　　“啊那什么……我觉得黑无常分析得在理。”
　　裴子鸢摸摸鼻子，尴尬地笑笑。
　　“对了，有他的消息了么？”
　　“没有。索命也查不到？”
　　“他不是阴魂，而且他又是万鬼之主，索命对他来说……没用。”
　　气氛一下子又静了下来。
　　“裴姑娘，他在哪里，”宋九柯晦涩地开口，“你知道的对不对？”
　　“……九柯，”裴子鸢抿紧了下唇，抓了抓后颈，“我真的不知。若我是知道，我第一时间就把他抓回来了。”
　　“你之前说你附在他的伞里，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温琰也一直想问，他与裴子鸢相识相爱这么久，都不曾听闻他宋遇飏这个人。
　　“他……他能看见我，于是借我一个庇身之所。他年龄比我小，我私下认了他做弟弟。”
　　裴子鸢好几次吞吞吐吐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不知怎么开口，最后只能梗着脖子讷讷说道：“九柯，你就信他吧。他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宋九柯反问，无力笑笑。
　　送走了宋九柯，温琰没有放走裴子鸢。
　　裴子鸢回来的日子里，对于自己千年里的经历和宋遇飏的话题闭口不言，要不每次都含糊过去。
　　既然今日都谈起来了，温琰索性与裴子鸢说清楚。
　　“你不该说九柯不信陛下的。相反，就是因为相信。所以他才比任何一个人都想证实陛下的清白。”
　　“他本最忌错信。他偏偏死在自己的徒弟手上。我与贺帝，花了差不多十年时间才勉强令他对我们打开心扉。”
　　“陛下让你回到我的身边，我心中最是感激，”他叹了一口气，弯下腰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似要将她的模样刻在眼里，“但是你应该知道，这一切，或许都是因他而起。”
　　裴子鸢咬着下唇，十分抱歉地看着他。
　　“我我我不是故意要瞒你们的，只是我答应了一个人，一定不能透露他的身份，不然……若不是她，我根本不可能重新见到你。我不能辜负她对我的信任。”裴子鸢干脆把头低下去，不敢看他。
　　半晌，温琰都没动静，裴子鸢奇怪地抬头一看，猝不及防地就对上了一张薄薄的唇，熟悉的俊脸近在咫尺。
　　温琰将她圈在怀里，下巴支在她的肩上，“既然你不能提，我以后便不问了。”
　　“你在，做双末世鸳鸯又何妨。”

　　谢谢阅读，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