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煞》居虞

50、第五十章 地窖

　　“无胆见过陛……公子。”
　　无胆鬼想起宋遇飏的嘱咐，连忙改了口，险些犯了错。
　　宋遇飏他们回到客栈时房内没点灯，窗子没开，外面有些亮光映进来，勾出一个黑色的剪影。若非胆子够大些的，长了双阴阳眼，一打开门看见屋内此情此景怕是要吓得昏死过去。
　　宋遇飏点着了灯，屋内瞬时铺满了柔和的光芒。无胆鬼好似被屋里的光亮吓到了，忙用小臂遮住了眼，好一会才缓过来。
　　宋遇飏等他缓过劲来，才堪堪出声：“交待你的事情办好了吗？”
　　“办好了。”无胆鬼拿出一个囊袋。
　　宋遇飏拿起囊袋掂量了下，点点头，“够了，辛苦你跑一趟。”他从袋中取出一颗糖，递给他。
　　无胆鬼哪承想自己受得了冥帝的嘉奖，哪怕只是一颗微不足道的糖果，忙往后退了一两步，急忙挥手道：“为、为陛下办事，本来就是属下的职责，怎么能要嘉奖，属下不、不、惶恐！”
　　无胆鬼急起来，把诗人教的词忘得一干二净了。
　　宋遇飏哭笑不得，他往前一步，无胆鬼便退三步，真好似见了凶神恶煞的鬼一般，若非想到直接飘出旅舍回到冥界是为不敬，他早就这么做了，不至于一屁股被看着年纪比他小一辈的冥帝逼得坐在窗台上。
　　宋遇飏还是保持着伸出来的手，微微笑：“你能替我尝尝味吗？”
　　“唔……”宋九柯模糊的视野逐渐变得清晰。
　　他们已经回到客栈了？无胆也在。
　　“黑无常大人醒了？”无胆鬼战战兢兢问了句。
　　他倒不是害怕宋九柯，只是他一直都是这样小心翼翼地说话。
　　冥界传奇色彩最浓的大魔头，其实相处下来也并非如传闻恐怖。
　　“嗯。”
　　冷漠的气场霎时冻住了无胆“并非如传闻恐怖”的念头，僵在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先退下吧。”宋遇飏的这声退下让无胆如蒙大赦，忙不迭跑了。
　　“你扛我回来的？”宋九柯揉了揉眼睛，方才的疼痛散去了大半，此时只留灼热感。
　　“不必道谢。”
　　宋遇飏二指向他眼睛探去，被宋九柯一把抓住，挑眉道：“你手摸哪儿呢？净手了没？”
　　“……”
　　宋遇飏黑着脸抽回了手。
　　宋九柯扳回一局，“嘿嘿”笑了声，“最后跟我打的人，怎么样了？”

　　死士的头领此时晕晕旋旋坐在地上，用力晃了晃脑袋，始终没能把旋转着的天地给晃出去。
　　他怎么在这里？
　　他明明记得领了任务，来这里追杀……追杀谁？
　　后来发生了什么？！
　　记不得了。
　　头领用力敲打着自己的脑袋，踏过满地的尸体，踉踉跄跄往学堂门外走。
　　天真暗啊，有火就好了。
　　头领恍惚想到，他刚刚模糊间好像看到了黑灯瞎火里的两道火焰，璀璨无比。
　　是谁在那儿举着蜡烛么？
　　头领单手捂着脑袋，若有所思地回头，只见黑暗中一地的黑衣尸体。

　　“就这样？”
　　宋九柯拿着湿帕子的手一顿，虽然他知道宋遇飏不会杀了他，但他以为宋遇飏不会这么简单就放头领走。
　　“嗯。”宋遇飏动了动无名指，示意他快点擦完。
　　“你扛我回来的？”温热的手帕覆上葱白的无名指，宋九柯尽量轻擦着。
　　“不是，出了学堂我让小甲小乙扶你回来的。”
　　宋九柯：“……”
　　他捏着宋遇飏的手登时石化。
　　他英明神武的形象总算是毁在了陛下的手上了。
　　他大概能想象到那两个下属落井下石讥嘲的嘴脸是多么丑恶了。

　　三更。
　　宋九柯再次来到学堂。
　　遍地的尸体无人清理，夏天晚上温度高，空气中已经有些尸臭味了。
　　他跨过地上的尸体，到宋遇飏今晚的位置盘腿一坐。
　　两道符咒已经褪去了鲜红，宋九柯闭上眼睛，再无小孩的哭声和呜咽声。
　　他今晚的动作分明是想往自己的眼睛上探，为什么是眼睛而不是额头？
　　除非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眼睛有问题。
　　但是他从何得知？
　　无论是宋国辰，还是宋遇飏都不应该知道。
　　就连贺峰，他也没有提起过。
　　还有突如其来的记忆，宋九柯看着自己微张的手掌，梦境里的感觉如此清晰，可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因为孟婆汤的缘故吗？
　　他死前去过哪儿？
　　那副棺材又是安放着谁的尸体？

　　天蒙蒙亮。
　　“酸秀才，起来了。”宋九柯坐到床边，拍了拍宋遇飏的被子。
　　两层被子里的人只翻了个身。
　　“我们要去绣春苑了。”
　　被子里的人缓缓睁眼，目光逐渐清明。

　　“行了。”
　　宋九柯托着一张刀疤脸，仔细端详着。
　　长长的刀疤贯穿了宋遇飏的整个面部，看起来凶恶又狠戾，哪还有个弱质彬彬的书生气。
　　“记得不能沾水。还有……”
　　“无论你易容走到哪里，我都能一眼认出你。”

　　“来几道点心，再来一碗小米粥。”宋九柯边用帕子擦净凳子，边对小二吩咐道。
　　“好嘞，客官稍等！”小二面上应得欢快，心里却嘀咕着这公子怎么还给随从擦椅子。不过，要那么爱干净，干嘛来他们这小酒楼来坐？！
　　“听说绣春苑新来了个姑娘，那腰，稍微用点力就能捏碎，”男人喝了口酒，一抹嘴，“那张脸更是嫩得能掐出水来！”
　　“有舜华姑娘那么好看么？”
　　“嗨，我觉得要比她好看些。”
　　“不会吧！舜华姑娘是公认的花魁！”四个男人瞬时一脸的“我不信”。
　　“舜华漂亮，但论妩媚，我看前几年那个短命鬼的夫人才是沉鱼落雁，尤其是有了儿子之后，那身段……”男人啧了声，“她那双眼睛勾得人心慌。”
　　“你这色痞！”其余几人笑骂道。
　　“我又不是柳下惠！”
　　宋九柯听着混账话，心里不禁对面前的人有些不满。哪有这个年纪的大好青年把自己弄成个得道高深的老和尚一样，不爱美酒和……美人就算了来一个他丢一个。这么想着，宋九柯就起了坏心思，他把酒杯往宋遇飏手边挪一点，宋遇飏瞟了一眼，把肉丝夹到自己碗里，专心吃着自己的饭。然而酒杯又侵略了宋遇飏的领地半尺，位置正好碍着宋遇飏起勺了。
　　宋遇飏放下勺子，理所当然地伸手拿酒杯，一把折扇叩在桌上不偏不倚斜在酒杯和宋遇飏的手之间。
　　抬眸，对上宋九柯得意的嘴角。
　　“今夕何年，公子几岁？”
　　“五十有二，约莫是子孙满堂的年纪。”
　　不说不觉得，一说宋九柯觉得自己好像老牛在吃嫩草。
　　“好的，这位爷。”宋遇飏听出了意思，从善如流卖口乖道。
　　“乖。”
　　宋遇飏撇撇嘴，看着宋九柯符纸一扔，怡然自得地拿起酒杯细啄了一口，后面尾巴摇得快上天去了。
　　“果然还是绣春苑的酒才够劲啊。”宋九柯摩挲着酒杯，嘴角露出一个标准坏男人的笑，没头没脑抛出一句，“还有绣春苑的姑娘。”
　　.
　　“哟这不是琇娘么？早上好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琇娘娘循着声音望过去，两名男子背光而入，待认清楚来人时，她笑得眼角的褶子都折成了花。
　　“哟，这不是宋公子么？怎么一大早来喝花酒？”
　　“琇娘好眼力！”宋九柯龇牙笑道，那气质跟整日逗鸟遛马的贵公子们有得一比，“这不是一月下来都没见琇娘几次么，就想一大早来看看琇娘在不在。”
　　“切，”琇娘翘着兰花指，虚虚往他眉间一点，“油嘴滑舌的，就会耍贫。我这月来见过的最为丰神俊朗的，不就你这位外地客么！”
　　“琇娘还一眼辨出我们是外地客，了不得！”宋九柯真心实意拍了拍掌，“我这不是想绣春苑的酒了么！尝过桂城那么多家客栈，就数琇娘的酒让我口齿留香，念念不忘啊！”
　　“是我绣春苑的酒，还是白鹭姑娘让宋公子口齿留香，念念不忘啊？”琇娘揶揄笑道。
　　“……”
　　宋九柯摸了摸鼻子，装作漫不经心瞥了眼后边的侍卫，不免心里有些发虚。
　　他清了清嗓子：“老规矩，今日白露姑娘我包了，送上好的女儿红来。”
　　“好嘞！”琇娘转身往酒窖走。
　　一旁站着的小厮闻言一拍脑袋，上前提醒道：“酒窖的女儿红已经没有了。”
　　宋九柯闻言挑了挑眉。
　　琇娘转过身来，难为的神情在脸上停留片刻，连忙赔笑道：“这样，酒窖里还有其他种类的，都是好酒！宋公子肯赏脸，我便请公子喝更好的，钱还是收一样的，好酒配佳人，望宋公子喝得尽兴。”
　　宋九柯一拍掌应了，“这怎么好意思呢！”
　　“那就谢过貌美如花的琇娘了！”
　　“就你会说！”琇娘被哄得高兴，扭着腰肢走了。
　　“公子，请——”小厮做了个“请”的手势。
　　“诶……喂！孙老七！”宋九柯蹦起大喊，吓得带路的小厮“随我来”还没说出口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滚下台阶。
　　“不好意思啊小兄弟，我见着朋友高兴！”宋九柯拍拍受惊小厮的背，连忙吩咐侍从：“愣着干嘛？！赶紧把孙公子请来啊！”
　　身后的随从一点头，凶狠着一张脸大步追了出去。
　　小厮看着那侍从就不是去请，反而是想将那孙公子的尸体带回来，僵硬地赔笑，没敢说话。

　　“真臭。”幽蓝的火焰在湿冷的通道中闪着光亮。
　　“好歹是个爱美的女子，怎的如此……”男子一下找不到词形容，只好用一个句子表达同样的意思：“好似个刚入门的杀猪佬一样。”
　　“慎言。”
　　“陛下。”鬼差甲乙看见来人，恭敬地行礼。尽管是一张陌生又迥异的脸，但陛下身上有一种特质，异于常人，且带着与世俗不能相融的疏离。
　　“免礼。”
　　鬼差乙为自己的千金袍得救舒了一口气。
　　“里面情况如何？”
　　“密室进不去。”
　　鬼差甲上前一步，面前是一堵平平整整的墙，任谁都想不到，这个小小的地窖背后，竟然还有另一个空间。
　　“墙的另一边有大量镇压阴气的符咒。”
　　“镇压阴气？”宋遇飏踱了两步，难不成他想错了？
　　学堂里里外外他遣鬼差都找过了，确认没有密室和地下通道。
　　不在绣春苑的地下，难道是李记钱庄地下么？
　　“你们把诗人和无胆找来，然后去找黑无常大人。”
　　“陛下？！”
　　“去吧。”宋遇飏的手抚上开启密室的机关。

　　“怎么这么久？不就是先去探探路么？早知道我就自己先去了。”
　　宋九柯看着为自己倒酒的琇娘，脸上纨绔笑意不减。
　　“宋公子，你当真愿意为白鹭赎身？”琇娘整了整衣裳，坐了下来。除了说话的调子放浪，声音娇媚外，琇娘从头到脚给宋九柯的感觉都不似青楼女子，更别说是老鸨了。
　　“不错，我与白露姑娘投缘，不忍她继续抛头露面。”宋九柯在琇娘的注视下仰头一饮而尽，“所以琇娘你开个价吧。”
　　“宋公子要娶一个风尘女子做小妾，不知府上是否同意？”琇娘再斟了一杯。
　　“府上就我一人，家父家母早早病逝，留下偌大家产供我一世无忧。别说一个白鹭，就是买下你绣春苑里所有的姑娘做妾，也不会有活——人敢有意见。”宋九柯恶毒地笑了笑。
　　“宋公子财大气粗，俊秀无双，要是我晚生个二三十年……”琇娘假装暗自神伤，拿着小手帕假意擦泪。
　　“哈哈哈哈。”
　　一阵阴风拂过，琇娘黯自神伤的身影后面赫然多了两道挺拔的鬼影。
　　“！”
　　鬼差乙指了指地下。
　　草！

　　“莫出声。”宋遇飏低声吩咐道，没有给他们全部解开绳索，反倒用绳子将他们好似豆腐泡一样连起来。
　　“你们一直往前走，莫回头，跟紧这位哥哥，他会带你们出去，”他摸了摸前面几个孩子的头，“完成游戏的孩子会有奖励噢。”他似是怕他们不信，从袖中掏出一颗米纸包着的小方糖，“奖励都在这位哥哥身上，人人有份。”
　　“我见你最像大将军，你会带他们赢了哥哥的对不对？”宋遇飏替排头的小寸头擦了擦脸上的污血，将手上的火递给他，“游戏开始咯。”
　　“交给你了，无胆。”
　　无胆捏着火把的手肉眼可见地颤抖，但依然郑重地点了点头。
　　宋遇飏看着他们往前走，没有一个回头，最终消失在视野中。
　　“只剩你们了。”
　　一个近二十尺长的血阵上，聚集了一堆密密麻麻死状各异的童灵。
　　他们向阵外满额细汗的人诡异一笑，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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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阅读，鞠躬！
已过12点了嘻嘻，祝我寄几生日快乐！新的一岁立志要开新坑！下一部文打算写校园题材啦，非灵异向，轻松一点（也不能说），没有那么多死人是绝对的！生日愿望就是能够成为签约作者啦，所以下一本文的预收希望能够多一点啊啊啊（尽管我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会继续扑街的了，但！理想还是要有的！）真的谢谢有从第一章追到最新一章的大可爱（如果存在的话），未来我也希望能够带给你们更多更好的作品啊。我一定可以的！！冲冲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