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措》醋坛姑娘

3、我初初见你

　　南念写完了一份八千字的纸质报告，揉了揉酸涩的手腕。

　　顺带眨了眨干涩的眼，环顾了下这间陈旧的办公室。

　　桌椅是几十年前的款式，木质的。坐在上面，略有动作就会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头顶老式的风扇正努力的运转着。南念想着如果此时风扇坠落，定能将自己的头整齐利落的割下。

　　血溅三尺，墙上会留下喷溅状血迹。

　　讥嘲了自己的想法，向后靠了靠闭起眼，仰面露出雪白的脖颈。

　　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杨雷开完会走回办公室时，见到的就是这副场景。正犹豫着要不要将风扇关上时，椅子上的人蓦地睁开眼。

　　她一向浅眠，和来人对视良久，又越过他的肩膀望着墙上的挂钟。

　　凌晨一点。

　　“我安排你到招待所住下吧，明天有什么打算？”杨雷小心翼翼的开口问着。

　　南念又望着他的眼睛好一会，错开眼淡淡的回答：“没安排，方便让人送我去机场吗？”

　　“啊？”杨雷表情一滞，又问：“机场？现在就走？”

　　南念起身拿起桌上的竹篓背好，理了理自己的长发肯定的说：“现在就走。”

　　不等回答，就径自向警局外走去。

　　南川不似繁华都市，夜里的公共出行设备等于零。

　　而送南念的任务，杨雷自然揽下了。

　　他草草的分配好明天的任务，解散了大家。脚步凌乱的跑出去时，看见南念正等在局里唯一的一辆警车旁。

　　夜里空气微凉，她还着手臂搓了搓肩膀。

　　杨雷快步走过去，打开了车门。

　　南念坐到了副驾驶。小心的扣上安全带。

　　“怎么走的这么急？”杨雷一边转动着方向盘，状似无意的问着。

　　“突然想回家了。”南念神色平淡，语气无澜的说着谎话。

　　她总不能说，发现了他眼中莫名的情感，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吧。

　　既然注定不能成为惊艳他岁月的人，那就及时退场变成从未出现。

　　“哦。”

　　不多时车子上了高速，窗外的景致迅速的后退着。

　　杨雷又开口：“你家住云海？”

　　“嗯。”

　　“我家也是那的，我和刘拯民中学就在一起。后来一起上的警校。这次还是他说你能帮上忙，没想到……”

　　“嗯。”南念又是淡淡一句。

　　杨雷发现这姑娘脾气着实有些古怪，看着清纯明朗。除去工作外似乎不太愿意讲话啊。

　　但仍不愿错过最后与她相处的时间，硬着头皮没话找话：“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和刘拯民？”南念靠窗撑着下巴，费力的想了想。

　　什么时候？很久了吧。那时好像是高中？

　　当时的她多大？

　　16岁？还是17岁？

　　回想起刘拯民，脑海里就连带着另一个白色的身影，南念鼻子突然就有些酸涩。

　　努力压了压情绪，回答：“快有十年了吧。”

　　“哦。”若有所思的目光扫过她微红的眼角。

　　似是被她突如其来的忧伤感染，之后的一路便也不在开口。

　　直到她领了登机牌，要过安检时。

　　杨雷才有些可惜的道：“还以为你能在南川多呆些日子。你帮了我们大忙，应该请你吃饭。”

　　南念情绪明显好了很多，眼睛瞪了一下又随着微笑弯成月牙：“等你破了大案，有机会回云海。我请你。”

　　杨雷面露喜色。

　　又听她补了一句：“带着刘拯民。”

　　“好。”

　　“那我走了，拜拜。”说完不顾杨雷满脸的不舍，小跑着过安检候机去了。

　　南念全程未回头，而杨雷却在那道身影消失的门后矗立了好久好久。

　　夜晚的机场带着独有的静谧，玻璃外纵横停靠着的大家伙们，也晕晕欲睡。

　　南念看了看登机牌，目的地不是云海。

　　而是长亭市。

　　她也是临时起意，只因在车上念起了那抹白。

　　也顺带将与老朋友的见面想了起来。

　　凌晨三点飞往长亭的候机大厅。

　　南念望着玻璃上神色凄迷的自己，扯起嘴角对玻璃窗小声念着：

　　“喂，南念。把头抬高。眼泪要往肚子里流。”

　　“想哭就哭大声些，哭过之后又是一堂堂正正的美少女壮士!”

　　似是被自己的豪言壮语逗笑，摇了摇头。找了个座位坐下，拿出手机想着给迪丽莎发简讯，让她帮忙把行李邮到家里。

　　看了下时间，还是放下了。

　　暗，两盏灯徒劳的亮着。

　　静，没有一丝声响。

　　只有她一个人浅淡的呼吸。

　　还有，在她背后一排椅子里呓语着的少年。

　　苏措一身黑衣，宽大的帽子挡住了他大半张脸。

　　此时他正抱紧自己，细密的汗珠混着冷意从额头跌落。

　　“你是没人要的小孩。”

　　“我妈说了，你妈不正经。”

　　“野孩子，野孩子，野孩子!”

　　一群看不到面孔的七八岁孩子，在他的梦里将他环绕着。那一张张小嘴，说着恶毒的话。

　　苏措摇头，用力的摇头。

　　口中溢出一句：“不是的。不是的……”

　　孩子们依旧一句一句的凌迟着他。最后他将带头的孩子推倒，骑在他身上，使劲的挥拳。

　　鲜红的血顺着那孩子的口鼻流出。

　　湿濡了他的掌心。

　　大人们慌忙的将他拉开，所有的手指都指向他。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又卷土重来。

　　“不要说了……”苏措知道这是梦境，却无力抵抗的不能醒来。

　　“苏措，你太让我失望了。”

　　“你是我的儿子，怎么去和一帮野孩子打架!”

　　“还打输了？”

　　他们骂你!他们都有妈妈帮忙的，而我没有。

　　小小的少年抿唇不语，目光直直的对上眼前的年轻妇人。

　　“你那是什么眼神，苏措!”

　　“你是在恨我吗？别忘了我是妈妈!”

　　“你不能待在这了，下周我就把你送走。”

　　“你一个人自生自灭好了。”

　　最后一句让男孩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低头，掌心的血已然变成暗暗的红。

　　飞机场，他被推给了空姐，也是一个漆黑的夜。

　　从此开始了他一个人漫长的生命。

　　“不要，我不想走。”

　　“我会听话的。”

　　苏措依旧被梦锢着，嘴里零碎的泛着梦呓。

　　直到他听见一道温润的嗓音，感觉到肩膀被用力的摇晃。

　　猛的睁开眼，短暂的睡眠未让他得到休息。反而让他的眼布满了血丝。

　　“嘿。还好吗？”就是这个声音把自己从地狱拉了回来。

　　他伸手抹了抹额头的汗，对面的女人递过来一张纸巾。他犹豫的接下，并未说话。

　　南念只当他还沉浸在梦里，自顾的坐在他身旁淡淡的开口：“凡是能左右你情绪的东西，都是你在乎的。做梦都在想的事情，一定是你最放不下的。”

　　像被人说中心事。

　　苏措转头，他带着帽子口罩。此刻在外的那双眼格外认真的打量着一旁的女人。

　　没看清她的脸，但这衣服他太熟悉了，他来这里录制综艺节目。这三天周围来来往往的都是这种衣服。

　　追星追到机场？苏措警戒心起，身体稍稍向旁边挪了挪。

　　南念见他有些抵触自己，不禁觉得自己多管闲事。

　　浅笑着摇了摇头，起身走开了。

　　一场噩梦，让苏措近乎虚脱。他喉间干涩，看到自动贩卖机亮着灯。

　　脚步虚浮的走了过去。

　　选好饮料，才惊觉自己的手机已经没电了。

　　摸了摸上衣口袋，空空如也。

　　他就这样呆呆的望着售卖机上请付款的字样，咽了咽口水。

　　南念特地挑了离他很远的位置坐下，却离这个贩卖机很近。

　　他的一举一动，南念都看在眼里。只觉得这个别扭的男人有趣。

　　南念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也不是爱心泛滥的人，尤其是这个人刚刚还委婉的躲离自己。

　　转念又想起他刚刚梦中无助的低语，蓦地心生出一点怜悯。

　　无声的叹息后。

　　她大方的走过去，自然的拿手机完成了他未付款的页面。

　　汽水罐子滑出来，南念俯身拿出来，递了过去。

　　苏措这才看清这女人长相，他见过形形色色的美人。

　　却还是觉得她这双眼睛生的美，圆的润泽，熠熠的含着远山远水。

　　那截白白的手臂伸在自己面前，目光微挑。示意他拿着。

　　苏措将口罩拽了下来低头向她探了探身体问：“你不认识我？”

　　南念在他拿下口罩的一瞬间，就辨识出这是个二十出头的男孩，并不是刚刚自己想象中的男人。

　　五官立体，薄唇迷人。是个漂亮的大男孩。

　　她眨了眨眼，装作回忆起什么的样子特意托长声音：“哦……”

　　苏措心想，你看。

　　肯定认识我吧，我是谁，当红偶像苏措!

　　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大部分都追星，怎么可能不认识他。

　　“你是隔壁老王的儿子？”素白的指尖调笑的指向他。

　　苏措表情石化，一脸心碎。

　　看着他怔愣失望的模样，南念心里给他加了标签：自恋的漂亮小弟弟。

　　摇了摇头，扯过他的手，将汽水放到他手心。

　　凉意使苏措回过神，在看时。那女人已经转身走回座位。

　　明显的和他拉开了距离。

　　苏措看着手里的汽水，犹犹豫豫的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好，想开口又怎么也开不了口。

　　“不想说，就不要说喽。我也不缺你这句谢谢。”假寐着的南念抬眼望他，眼神清明。

　　苏措像松了口气似的，退后两步坐到她对面：“为什么？”

　　“为什么请你喝汽水？”

　　苏措点头。

　　南念身体前倾，望着他，眼神迷离又认真的说：“就当是我们萍水相逢的礼物吧。”

　　对上她的眼，苏措只觉得心尖颤了颤。

　　侧头躲开她的目光，隐在黑暗里的是他泛红的脸颊。

　　许久不在言语，苏措打开瓶子大口的喝起来。

　　嗓子得到缓解，苏措嘴角扬起熨帖的笑。

　　眼光不自觉的向南念的方向瞟着，这才发现她不光有一双好看的眼睛。

　　她这个腿，也是好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