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野》南城夏

10、第十章

　　天色不知不觉开始发白。

　　狭小的浴室里，余悦站在梳洗台前，水渍顺着她的轮廓向下蔓延，不一会儿，就打湿了她的肩膀。

　　她平视着自己的正前方，镜子里的女人头发凌乱，双眼无神，消瘦的小脸苍白不说，还隐隐的发着黄。

　　典型的失眠后遗症。

　　昨晚，余天瑶离开的时候，余悦并没有去阻止她，也没有阻止的必要。

　　文易兰和余志华或许在几十里外的镇上，无法立马赶过来。

　　但有一个男人，是绝对会守在余天瑶的身边，并且形影不离的保护着她的。

　　一想到那个人，余悦嘴边又是一阵冷笑。

　　扯过边侧的毛巾，余悦将脸上的水渍擦干，转身走入房间里，她打开了自己来时的行李箱，把压在行李箱最底下的化妆包给拿了出来。

　　等会儿可是要来一大群的人，就这幅憔悴的小模样，怎么迎敌？

　　再度坐于镜子前，余悦开始折腾起自己的脸。

　　半个小时后，镜子里的女人容光焕发，浓眉微挑上扬，面上的妆容精致又不失华美，复古姨妈红的唇色更是显得她气场十足。

　　跟先前那副憔悴样比起来，此时的余悦就像是个女战士，时刻准备着迎接她的敌人。

　　满意的旋上口红，还不等余悦起身，小院的大门外便传来了一阵刺耳的刹车声。

　　听着那由远及近的声响，余悦殷红的小嘴蓦然向上而起。

　　终于……来了。

　　***

　　“魅夜”。

　　在余悦走后的第三天晚上，消失已久的明少总算是在“魅夜”出现了。

　　没有像往常那样去寻乐子，今天的司明渊特别的安分守己，独自端着杯气泡水，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似得，没什么精神的坐在调酒台处，发着呆。

　　“明少，”阿斯特地走过来，关怀道：“你是身体哪里不舒服么？”

　　没有找什么漂亮的小姑娘调情，也没有下舞池引起人群骚乱，更加没有霍霍自家的酒库。

　　用阿斯的话说，就是：今天的大老板，有些不正常。

　　司明渊了无生气的看了他一眼，“阿斯啊，你说，今天是几号啊？”

　　哎？

　　阿斯被司明渊的这个问题弄得是云里雾里，但老板发问了，作为下属的他必须认真回答。

　　特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阿斯照着手机屏幕上的日期，回道：“明少，今天是九月九号。”

　　“哦……是九月九号？”

　　“是的，明少。”

　　眼见着阿斯点头，先前还一副病怏怏模样的司明渊瞬间就像是打了鸡血般，直接满血复活：“你说，月牙儿那个小没良心的！都出去三天了，还不舍得回来！当初说好的两三天就回的呢？女人都是骗砸！”

　　“额……”阿斯愣愣的看着发飙的司明渊。

　　敢情……自家老板是想念悦姐了啊。

　　就像是没有听见那些吐槽的话一般，阿斯想了想，安慰司明渊道：“明少，你也别太担心，悦姐也就是出去这么几天，说不定明天一早，她就回来了。”

　　“你说什么？我担心她？呵呵！”

　　好似被人给戳到了脊梁骨，司明渊砰的一声，直接把手里的杯子压在了调酒台上。

　　周围一圈的注目礼，司明渊却像没看见似得，继续高声骂道：“鬼才会担心那个小没良心的！说话不算数也就算了！说去接她，竟然还给我挂电话！还说她明天会回来？得了吧！我看她是一出门就被外面的什么‘野花’给迷了眼，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阿斯：“……”

　　他好像……就不该多这个嘴。

　　看着面前还在唠唠叨叨，说着余悦坏话的自家老板，向来面对任何场合都游刃有余的阿斯，生平第一次起了想要逃跑的念头。

　　正当阿斯想着，自己该找个什么样的借口溜之大吉时，司明渊口袋里的手机很配合的响了起来。

　　乘着司明渊接电话的功夫，阿斯赶忙甩下句“明少，我先去忙了”，随后拔腿就跑。

　　可还没等他跑出多远，身后又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响。

　　回头一看，只见身后的司明渊突然砸了酒杯，声音阴测测的冲着手机那头说：“什么？你马上把地址给我发过来，我现在就过去！我倒是要看看，谁敢动我的人！”

　　调酒台处的几个年轻小酒保，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家老板生气，不由得都看呆了。

　　其中一个，甚至还大着胆子，蹭到阿斯的身边向打听情况。

　　别说是他们了，就连阿斯也第一次见司明渊发这么大的火。

　　远远瞅着司明渊沉着一张脸，大步冲出“魅夜”，阿斯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这天，恐怕是要变了。

　　***

　　另一边，落霞村的公鸡才飞上屋顶打响第一声鸣，一辆黑色的奥迪轿车就由远及近，高调的驶进了村子里。

　　那辆轿车在村民们的注视下一路直行，直至开到村尾一间二楼高的红顶小平房处，才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车里率先踏出的，是一对衣着端庄整洁的中年夫妇，随后，后车门处下来了个戴着金边无框眼镜，长相清秀的青年男人。

　　以及……昨晚哭着离开的余天瑶。

　　“嘉俊哥。”

　　余天瑶突然张口喊住那个青年男人。

　　被喊作“嘉俊”的青年男人应声回头，只见余天瑶轻咬着自己的下唇，一副为难的样子冲他说道：“你……你还是别进去了，就在车里等我们吧。我怕你一进去，阿悦看了会更不高兴。”

　　“是啊，嘉俊，”前侧的文易兰回头，顺着女儿的话往下说道：“你就在外面等我们吧，别进去了。”

　　说到底，文易兰和余天瑶的想法一样。

　　肖嘉俊作为余悦少时曾经偷偷暗恋过的家教老师，后来又阴差阳错，遇上了余天瑶，成了余悦亲姐姐身边最忠心的护花使者。

　　这样的人，若是让他进去了，谁都不敢保证，余悦瞅见了会不会直接发疯。

　　肖嘉俊本人自然也深知这一点。

　　他看向边侧默不作声的余志华，两人传递了个眼神后，他扭回头，冲余天瑶细心的嘱咐了句：“那你们自己进去小心点，若是有什么事情就大喊，我听见会冲进去的。”

　　这话说的，好像在肖嘉俊心里，小平房里的余悦已然是什么洪水猛兽，而余天瑶和她的父母现在正要羊入虎口。

　　余天瑶柔柔的点了点头，随后在父母的陪伴下，推开了小平房的大门。

　　铁质的闸门年久失修，轻轻一推，就发出阵阵刺耳的嘎吱声。

　　余天瑶三人一进门，就发现，余悦早已候着他们的到来。

　　如果可以选择，余悦希望自己今生都不要见到自己的父母。

　　只可以，事与愿违。

　　“早啊，姐姐。”

　　余悦仰躺在葡萄藤下，若无其事地同余天瑶三人打招呼：“哟，文女士和余先生也来了啊，这一大早的还真是热闹啊！若是奶奶还在，看见你们三这一大早出现在家门口，说不定会笑的一整天都合不拢嘴呢。”

　　提起自己去世的母亲，余志华的脸色登时就阴沉了下来。

　　可还没等他张口，他身旁的文易兰就率先大步向前，朝余悦那边冲了过去。

　　啪——

　　很是响亮的一记耳光。

　　余悦直接被这耳光打偏了头。

　　她转回头，脑袋还在嗡嗡的作着响，嘴角处的痛意通过神经，迅速传递上大脑，余悦伸出舌头舔了舔，一股子儿血腥儿味。

　　可见，文易兰下手是有多狠。

　　“余天盈！你是长本事了是吧？我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个不孝女！这么多年音讯全无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学会了目无尊长和威胁亲姐了！我若是迟来一步，只怕瑶儿就要被你给逼死了！”

　　前者，“余天盈”；后者，“瑶儿”。

　　亲疏立竿见影。

　　余天盈，是余悦原本的名字。

　　从开始认字时，余悦就非常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尤其是这个“盈”字。

　　总让她觉得，自己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外人，是个非常多余的存在。

　　事实上，她感觉的并没错。

　　后来，父母将她送到了落霞村奶奶身边，奶奶疼惜她，亲自翻阅了各类古典书籍，重新给她取了个小名。

　　“悦”，犹说也，拭也，解脱也。若人心有郁结能解释之也。

　　奶奶曾对她说，取“阿悦”做她的小名，是希望她在面对任何境遇时，都能泰然处之，不让心随境转。

　　哪怕欢乐转瞬即逝，她也能做个平稳恬淡之人。

　　余悦一直记着奶奶说的那些话，所以，对于文易兰和余天瑶的步步紧逼，她总是百般退让，万般隐忍。

　　可这样让步的下场，就是五年前奶奶急病离世，她被迫从医院出逃，至今有家归不得。

　　为了不让文易兰和余志华找到她，她将自己的名字从“余天盈”改成了“余悦”。

　　如果不是奶奶去世前曾留下话，希望她不要恨余家，恨余天瑶三人，余悦恐怕还会将自己的姓也一起改了，跟着奶奶姓。

　　现在乍然之下听到自己以前的名字，余悦除开陌生之外，还觉得非常可笑。

　　她抬起头，目光直视着面前满脸怒容的文易兰，她名义上的血缘母亲：“既然觉得我是个不孝女，那么请问文女生，你当初为什么要把我给生出来呢？难不成，就是为了让我，给你心爱的大女儿做‘人体器、官仓库’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