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浓》北霁紫

22、第二十二章 他……不动了

　　我被圈在祭宫的后殿。依旧被人时刻监看，但未禁止走动。
　　我一面祈求神灵保佑孟宸修，一面坚持不懈用匕首去刺杀姜定云，奈何他精武机敏，我从未伤他分毫。知道此举是徒劳后我将匕首愤而丢在正殿门口，他却捡起来亲自给我送回来，顺道还送给我好一番奚落嘲讽。
　　用银针在匕首刀柄的鎏金处携恨錾上姜定云的名字，反反复复，犹如刀刻。我的恨怨在隐忍中暗自焚烧从未停止，我将所有的希望都投在了孟宸修身上。
　　姜定云因不甘被新皇削权打压，故而携着他辛苦打下来的半壁江山起兵造反开国称姜。孟宸修北上讨伐初时势如破竹，但越接近叛权中心就越艰难。毕竟，姜定云精谋善战。
　　孟宸修攻到邻城时，斌儿已经七岁了、到了懂事的年纪，而我也已经盼了他不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了。
　　本以为相逢的日子指日可待，但没想到最后的这段路会走的这样苦。孟宸修和姜定云各施解数互相牵制了半年、却终不能较出高下。我实在耐不住相思苦疾，便暗中寻起法子。
　　姜定云如今当我是透明人，早已不再限制我的自由。既然不能近身利器杀他，我只能放眼于巧毒。我装着陪斌儿上下玩闹之际暗中收集各处的杀鼠药粉。每次不敢取走太多，东拼西凑了半个月才攒出拇指大小的分量。
　　我先缝制了一个巧布袋，内侧有夹层。后借口天干物燥让膳房调制了生津润肺的梅子糖。我将梅子糖灌入巧布袋挂在腕间，陪着斌儿在外面玩时经常喊他过来吃几颗，自己也时常往嘴里送一两颗解闷。
　　等众人对我的巧布袋习以为常后，我在背人处将梅子糖裹上团团毒粉放入夹层内袋。看准姜定云每日午后会在祭宫锦鲤池旁静心小憩，我打算偷梁换柱哄他食毒。姜定云不视我为敌手但对我总有芥蒂，心知此举成功几率不高，但为了能早些见到孟宸修我还是想搏一搏。
　　打定主意后我睡了最后一个安稳觉，翌日醒来时斌儿已在门外叩安。我检查了他昨日的功课，喜于他小小年纪就已掌握百篇词赋甚至开始学习兵法谋略。他缠着我给他讲了两首诗，还求我陪他练了会儿字，我刚想休息他又说想吃我做的玉面奶团子。我有些累便想拿梅子糖搪塞他，他却一改乖顺偏偏不肯。架不住他的满口央告，我最终还是去了膳房。
　　我揪了一小团面给斌儿揉着玩，他说想把面团涂黄做成圆月，我就由着他出去闹了。没有斌儿在旁边叽叽喳喳的问这问那，我做的很快但也很无趣。我想去看看他的圆月亮涂得怎么样，便将入屉蒸熟的尾末事交给宫女。步履轻盈的跳进他的书房正想逗一逗他时竟发现书案丝毫没有彩墨痕迹。回想起他今日的反常，我惴惴不安起来。心底滋生出的莫名慌乱让我加快步伐回到寝室，却发现巧布袋真的不在了！
　　「太子殿下去找陛下问书去了。」
　　斌儿！
　　惶急让我没法儿冷静思考。我判断不出斌儿是看穿了我的计策故意代我为之，还是出于嘴馋顺手拿走巧布袋。泪花在眸眶中打着急转，我抄上錾刻着姜定云名字的匕首碎步疾行来到正殿。
　　「母后，奶团子做好了吗？」斌儿见我来了眉目清明的灿然一笑，他身旁是撑案掩面的姜定云。殿内没有他人。
　　情况不明下我挤出浅笑谨慎挪步向他们而去。姜定云思敏心重幸而他一直抚眉垂首没有打量我，这给了我稳住呼吸敛回异色的机会。来到他们身旁时我已如正常，「马上就蒸熟了。别打扰他，来~跟我回去。」
　　「父皇给我讲兵策呢，就快讲完了。… 父皇说膳房做的这梅子糖不错，明日让她们也往这里送一些。」
　　斌儿轻勾唇角，眼底划过一丝灵怪得意。从巧布袋收回目光后我对他微抬双眉，斌儿微不可察的颔首点应。看来他应该是已经哄姜定云吃下毒粉糖了，但为什么姜定云没有毒发呢？是剂量不够？还是药效失灵？
　　我怔在原处正暗忖时忽听到有些虚浮的沉吟声，「去跟她回去吧。破敌后策明日讲给你。」
　　察觉出姜定云的不对劲后我暗中紧握住袖中刀柄。润过喉间干涩，我走向斌儿似是要拉他起身但目光紧盯姜定云脖颈。毒粉虽然没能要他的命但也让他头脑昏沉神智懈怠……机会摆到眼前！若此击不中，我就再也见不到孟宸修了。但若放弃，他缓过来后许会追究细查这次的异况，那斌儿必会跟着我一起遭殃。思及至此，我缓缓抽出匕首。
　　心面一横！我咬着牙秉足一口气，用尽此生最大的力气向他的颈脉挥去。
　　我使尽全力却只将匕首推进一半。姜定云受创后先是闷哼一声随后喉间含混断续发出低吟声。我被吓得浑身僵直，眼看着他粗壮的手臂往后打来却不知道躲。幸而他的蛮力只撑到半空，未等我缓过神来就已经虚无的垂荡在身侧了。见他瘫在案上，斌儿涩声道，「母后，他……不动了。他跟我娘亲一样不动了。他是死了吗？母后……母后？您别抖。」
　　斌儿握住我的手将我吓了一激灵，同时也是将我拉回现实。我急喘着气将他勾在怀中，一面安抚他不要怕一面急谋对策。
　　思量片刻后我让斌儿坐回原处抱紧姜定云的手臂顶住他的头，装作交耳样；随后跑到外围落下宫纱垂幔。擦净身上的血迹、确认帷幔模糊视线后，我顶住一口气泰然来到殿外，借姜定云之名宣来守城中将。门口小兵抬眸往里瞟了一眼，见他们形似密语便毫无怀疑的领命走了。
　　回到殿内后我一面抹去额角冷汗一面跑到斌儿旁边拍背安抚他。姜定云的污血衬得斌儿的小脸更显惨白，我一面给他擦拭一面问他如何看出我的计谋。他对着我微抿唇线，而后说出的话让我登时泪奔，「这些年您对我视如己出悉心照拂，我一直记在心里。爹爹是坏人！他那样对我亲娘，还总折磨欺负您。亲娘不在了，我想好好保护您、和孟宸修一起保护您。」
　　「你还是个孩子啊！何以费这些心思。」我将斌儿重重藏在怀中隐声啜泣，对他又疼又喜。
　　稍微平静下来后我对他实禀，其实策反那个守城中将我并没有十足十的把握。假使没能成功，我要他务必一口咬定是我逼迫他来送毒食。作为姜定云的遗孤，外面那些人还不至于迫害他。斌儿仰着小脸没有立即答应，而是问我若成功了呢。
　　若成功了…… 孟宸修破城，我作为叛贼会被绞送回皇城受死。但只要我求孟宸修，他一定会寻法帮斌儿逃过这劫、哪怕他是姜定云的孩子。所以我告诉斌儿，如果成功了他就可以见到孟宸修了，而且孟宸修会对他很好。斌儿听后十分高兴，他飞扬着唇角畅想起日后我们三人在一起的场面，把我羡恨的泪水当作是激动。
　　我咬紧牙，用想象参与斌儿的未来。正听他说着以后要一起去钓鱼时，殿门外响起了通禀声。一刹间，斌儿小脸上的愉色荡然无存，眼底涌起阵阵惊惶。我在他的额前留下一吻安抚他别怕，随后淡声喊了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