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欢》小绿猪

13、第十三章

　　平阳城。
　　陆直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上。
　　他方才折回了银匠铺子一趟，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他觉得不对劲儿，一溜搜了一遍银匠铺，从最里间屋里床上拖出个人来。老银匠一手握着一个杯子，一手捏着一截刻着和陆直手上坠子一模一样的鳞神的小银片儿，死了。
　　陆直的心都在抖，这是明晃晃的谋杀！他急忙去追刚办完交涉还没走多远的展芳元。不料展芳元听他说完，沉思半晌，长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言道: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管的越少，活的越好。陆贤弟，莫要太较真了啊。谁知道你看到的银匠是活的还是死的呢？”
　　“我不论他活不活死不死！”陆直气道，“我这就上平阳府台击鼓鸣冤去！”
　　言毕转头就走，展芳元吃惊不小，没料到他发这样大的火，急忙拽住他，“陆贤弟且等等！愚兄有几句要紧话先嘱咐你。”
　　拉他上了最近的酒楼，点了一间雅间坐下，上下左右南北东西反复查了好几遍，又扣上窗户拽上帘子围上屏风，仔细确认了三遍才坐下，看着不明所以的陆直道:
　　“兄弟退隐几年了？”
　　陆直不懂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
　　“不曾。少年出游波斯一带，六个月前，思乡心切，马不停蹄，一路赶回。”
　　展芳元闻言手心扶住额头，自语道:
　　“如此，多半不是个傻子。”
　　尔后微微笑道，
　　“陆贤弟离开故土多年，怕是不清楚如今江湖的形势。江湖与官场互相勾结已经蔚然成风，且江湖新晋三大势力，”他手指蘸了蘸茶水往桌上一划，“当头第一，应数听雨阁。无论是天下眼线耳目的分布，还是官府勾结的程度，还是行内生意买卖，人家只有一句话，”展芳元微微屈了屈手指骨，“‘买卖只要做，没有做不成;买卖我不接，谁也甭想成。’人家放的起狠话也办的出漂亮事儿，这确实是听雨阁的行事风格，或者说行事准则。四个字概括，霸道，泼辣。”
　　“有这样的事？”陆直吃了一惊，“什么时候兴起来的？”
　　展芳元伸出三根指头一比划，“三年前。”他啧啧叹道，“想不到吧？据可靠消息推测，阁主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名字叫做林胥，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的，也没人见过她的长相。有人说丑，也有人说好看，是绝世美人儿，不比琼花阁现任阁主差多少。”
　　“琼花阁？”陆直觉得自己仿佛一个傻子，为什么这些组织他这么陌生？
　　“喏。”展芳元咽了口茶水润了润喉咙，“我正要和你说。琼花阁是十年前成立的，招募天下杀手组成的杀手组织。老阁主乃是江湖第一杀手云霄，现任阁主是其关门弟子，大美人儿多多。很厉害的姑娘。据说阴晴不定，做事全依心情，但人家从来也没失过手。上至上一届左丞相，下至街边的贩夫走卒，只有她看上这活她才接。但是经她手的人，无一例外，”展芳元一摊手，“全死了。”
　　“琼花阁是在多多手里壮大的。”展芳元转着杯子，手指尖有意无意地抠索着杯面上一处小小的瑕疵，“也是这几年的事儿。琼花阁和听雨阁特别有意思，就跟签了什么协议似的，从来没互相抢过什么生意，但两边的阁主格外不对付。就在去年的时候，琼花阁阁主生辰摆宴，听雨阁阁主派人送了个大箱子去。众目睽睽，大家都看着呢，多多叫人开了箱子。”
　　“拆了半天拆不开，有个侍卫急了，一脚踹上了箱子。倒好，得了，箱子开了是不假，开的那叫一个惊心动魄可也真。”
　　“箱子‘蹦’的一回就炸啦。空听响儿也便罢了，也不知那林阁主是怎么做到的，就见里头浮起一条红雾，朝着多多拼出俩字‘蠢货’。”
　　“天！”陆直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你不想想？”展芳元说的来劲儿，“这事闹的可大了，当时要不是琼花阁军师梅在拉着，只怕多多当场就杀人了。这被骂事小，面子事大，关键就是丢不起这个人那——”
　　“咳咳，不说她们了。”展芳元兴奋过后冷静下来，觉得自己说多了，赶紧岔开话题:“第三股势力，江湖榜。”
　　“江湖榜一直都存在，所以贤弟可能听说过。江湖榜，隶属于白家。代代相传，消息灵通，处事低调客观，讲仁义评道理，一向是很出名的。”
　　“也许是大部分人都没怎么在意过这个家族，也许是他们一直都在藏而不露。总之，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守榜之家，大家印象中最吃老本的家族，为什么突然强势又强硬了起来。”
　　陆直确实听说过江湖榜。江湖榜，乃是江湖诸人最信奉的排行榜。天下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不但大家知道的他们知道，大家不知道的他们也知道。江湖榜上的数据随时更新，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毫无争议的。但是毫无疑问，这个家族享有全江湖的敬重，根本无须特别强硬，自有许多门派明里暗里保护他们。有传言他们是上古神兽白泽的后代，这种传言也为他们提供了一定程度上的保护。
　　“顺便说一句。江湖杀手榜，江湖武功榜，从前只公开前三，如今公开到一百了。他们甚至还公开了江湖势力排名，这是四个月前的事，就是那天我要找的信的内容。”展芳元一摊手，“本来是要送出去的，结果被人劫走了，不知道刘胖子是怎么弄来的。”
　　“所以如今江湖上乱的很。我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展芳元叹了口气，“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提醒一下贤弟，刮风下雨，执伞走路。明白吗？别掺和那些个人斗法，走大道，打好伞，不湿鞋。”
　　“那那个银匠……”
　　“别整那些个没用的。别的且不论，你知道和你说话的那个人是不是床上躺着的那个？你知道床上躺着的那个喝的是不是杯子里的东西？你知道床上躺着的那个倒底是什么人？别掺和了。”展芳元深吸一口气差点儿哽咽起来，“咱们看好戏就成，上赶着送什么人头呢？”
　　陆直低头不语，眉头却紧紧地锁了起来。
　　“好兄弟，咱不闹腾了。咱一没有钱二没本事咱好好活着不好么？”展芳元完全一副哄孩子的语气，委委屈屈带着点儿哀求，听的陆直心软了。
　　“好。”半晌，陆直终于开口道，“这件事情……我放过它。”希望不要再让我碰到下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