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欢》小绿猪

1、第一章

　　“我实在觉得这事没什么值得好奇的。”林鸦表情严肃，认真地看着范度，“不过既然你好奇，那我说一说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我也需要理一理思路。”
　　范度点了点头。林家家世清白，老爷子还是上任帝师，因为不愿再在京城里摸爬滚打才迁到了平阳郡，所有的人脉都是正派世家，林鸦怎么会认识林胥这样道上的人
　　有些费解和玄妙。不过……会不会和林家被灭门的事情有关呢他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大，所以他又犹豫了。林家才被灭门三个月，他揭兄弟的创疤不厚道。
　　他犹豫了一下午，到了晚上才问出口。
　　他提心吊胆地看着林鸦，希望他否认自己的猜测。中午从山廓酒楼回来他就觉得林鸦脸色不对劲，好像在出神地揣测什么东西，走到大门的时候他忽然顿住了——
　　“林胥怎么来了这儿”
　　他也吓了一跳，一下子就想起刚刚在酒楼里碰到的两个女人。一个遮着半截银面具，另半边的头发披了一大半下来，一身天蓝色的裙子，腰间挂了一支箫管。另一个面无表情，黑劲装，背着弓箭提着长剑，戴着斗笠遮了大半张脸……
　　挡不住的江湖气息。
　　至于林胥，大约就是其中一个。说书先生讲林胥从来不避讳自己女儿身的身份，只是没有什么明确特征让人辩认。
　　怎么能让人轻易认出来人家好歹也是听雨阁阁主，行踪神秘着呢。
　　所以范度才想知道为什么林鸦会认识这样的人物
　　“大约是有些关系的……”林鸦若有所思，“我猜测，大概会有一点关系。但是我一点也不了解江湖上这些人，所以我只是猜猜。”
　　“我来告诉你我所知道的部分。”
　　三个月前的一天傍晚，天上黑沉沉的，空气闷的蝉叫声都不那么利索，树叶子安静地待在枝上。
　　彼时林鸦刚刚完成自己的课业，又额外写了一篇时策论，正准备去前厅吃晚饭。
　　不料刚跨出院门，就见得一片混乱。只听有个女声尖声叫道:
　　“兰姨娘，少来!你们大房出了错，怎么倒来找我们二房的少爷我们少爷是没有事情做吗”
　　……是二房夫人身边的嬷嬷。
　　兰姨娘只是哭，拽着他的庶妹妹林晓晓，跪在地上，涕泗横流，毫无形象。
　　“帮……帮妾身吧……救救妾身!少爷!”看到林鸦的兰姨娘眼神都亮了。“救人一命!”
　　“兰姨娘，起来说话。”林鸦性子倒底温和些，何况兰姨娘平时也待他极好，甚至比他的母亲还要热络些。若是举手之劳的事，他完全不介意帮一帮。
　　兰姨娘哇的就更大哭号起来，林晓晓抹着泪劝她，一边又向林鸦陪罪，几句话简单说明了原委。
　　原来是发错信了。林晓晓前番偶然从书里摘了一首讽喻诗，和这次与小姐妹的应和诗混了，把讽喻诗发出去了。
　　原本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收信人必能明白是发错了。可坏就坏在……这批信是发往京城的。
　　林鸦瞬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若是普通地方朋友也就罢了，京城却是个名利圈子。这样一首讽喻诗，友人看到也便罢了，若是被有心人看到了，少不得林家又被拉回京城政治圈子!
　　这可不太妙啊。
　　“驿车呢”
　　“昨晚便走了……”林晓晓怯怯地说“晓晓今天中午才反应过来，就来找二哥了。”
　　“二哥儿好心，我们娘俩也没什么地方求告呀!小厮都不肯听令……”兰姨娘号啕大哭。
　　林鸦毫不犹豫，“我去追!”
　　言毕直接下令备马，又忽的回过头来:“你原先要发出去的信呢”
　　林晓晓应声道:“有劳二哥了!”从怀里摸出一封信，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道“二哥注意安全啊。”
　　林鸦点了点头，接过信揣好，孤身策马离开。
　　他是真的不知道，身后的母女二人，在他的身影消失后，相视一眼，在众人奇异的目光中，一下收住了眼泪，疲倦而轻松地窝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林鸦追了不久就下了雨。他走的急，一心想追到信，没有带任何雨具。他见下了雨反而更有精神，一来下雨驿车会慢甚至会停而他不会，二来大雨更加激励了他加速的愿望——谁他妈愿意一直被这么大的雨浇着啊
　　雨一直没停。他沿着驿道一路追出了平阳郡，在毗邻的姒水郡中远远看住了一辆黑乎乎的影子。
　　那东西的大小……是驿车吧
　　他下了马，迟疑地走了过去。雨越来越急，风中只有一条条发亮闪光的银丝，周遭是山林，参天的杨树浓密地围着这条路。风掀开杨叶泛白的一面，哗啦啦的响声混在雨水里什么也听不清。
　　他的视线忽的落在脚边一块黑乎乎的东西上了。它还在动。
　　林鸦心里一跳。有人袭击了驿车!这地上趴着的，可不就是驿夫吗那凶手呢走了吗
　　没有。
　　林鸦看到驿车帘子缓缓掀开，周围的环境似乎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有埋伏!
　　林鸦来不及思考对策，但见车帘子里伸出一只白晳的手，手腕上缠着个银镯子似的东西。
　　然后一个脑袋伸了出来，半边脸挂着银面具，半边脸挡着长长的黑发，一双看不清颜色的眼中挂着让人难以说清的神色。
　　“喔哟，来了个小公子呀。”女子嗓音中全是笑意，蒙蒙的雨幕让林鸦看不清她的神色。
　　“小公子叫什么名字呀？”她一边问一边扶着车门缓缓下了驿车。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拢过了两个侍卫，一个一下扶住她，一个接过了她手上的一封信。
　　林鸦不敢不回答。这个人一看就是道上的，而且绝对名声在外，不然不会有这样的气势，只是不知道是哪位罢了。
　　“小生无名无姓，偶然路过，不曾见过姑娘，还望姑娘宽心。”
　　她似乎冷笑了一下，林鸦心底又是一个寒战滚过，“小公子真是会说笑，你方才，如今，见的不都是我嘛。”声音却平平淡淡的，还仿佛有了点娇娇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