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chapter 22 ...
-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是语文。
讲台上的老师指尖夹一支粉笔头，“这篇课文出自《左传》，常识题经常考——”
江鳕他们是理科班。这会儿除了第一排的，其他学生都有些蔫头搭脑，要么就是趴桌上，要么就是一手支脑袋，一手在书上画笔记。
食堂的饭菜香气一阵阵的，江鳕皱起鼻子深嗅一下，然后在课本上写——“青椒肉丝”，再来一下，笔杆戳戳前额——“醋溜白菜”。
肖恩是趴桌上的那个，脸朝下，膝头放着未上交的手机，上面有两个未接来电，是医院的。他长长地出一口气，脖子转一下，脑袋歪向窗外，不远的居民楼爬了一墙的爬山虎，阳光底下，绿得油亮亮的。
“青椒肉丝烩牛柳，醋溜白菜狮子头——”个子不高的男老师一推眼镜，鼻尖沾一点粉笔灰，教鞭还点在江鳕的课本上，“怎么地江鳕，写诗呐？”
全班登时上了劲，脖子一梗头一伸，活像探出洞的地鼠。
江鳕双手背后，垂头丧气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老师手一挥，教鞭抗到肩上，“给我上教室外面站着去——”
“又啊——”江鳕忍不住小声抗议。
“丁零零——”
下课铃声响了。看完热闹刚好下课。
老师警告式地在江鳕的课桌上点两下，快步回到讲台，“你们不要急，一副高考不考语文的样子，考场上有你们哭的时候！下课！”
一早敞开的教室后门，学生鱼贯而出。
“还好你动作快，不然我死定了。”小微伸手从桌洞里拿出边缘划破的物理试卷，心有余悸。
江鳕一拍胸脯，“哎，好兄弟么，讲义气！”
“走，吃饭。”说话的人是向之泊，他伸手指指教室后门，“今天中午咱们四个一起吃吧，还可以顺便说说校庆的事儿。”
倚靠在教室后门的人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亮了又熄，熄了又亮。
“行啊。”江鳕开心，一把撕下语文课本上的“菜单”，“走，去食堂对答案！”
向之泊，小微，“……”
正是食堂人多的时候，反正也没抢到先机，四个人干脆慢吞吞地走。
小微和向之泊走在前面，刚刚语文课上纠错的物理试卷，有些地方她还是不懂，这会儿让向之泊给她讲讲。
江鳕跟在肖恩旁边，左三圈右三圈地，叽叽喳喳报菜单，他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手里还捏着手机，不肯收起来。
“小心老师看到，没收了可就高考后再见了。”江鳕说。
肖恩脚步一停，他想了想，如果不立马去凑钱，实在安不下心来，“我有事，先走。”
“喂——”江鳕想要追过去。
肖恩略一侧脸，“你别跟来！”
她没动了。
肖恩迅速消失在三人的视线里。
江鳕还站在原地，那张被撕得次次啦啦的菜单看起来有些可怜。
“伤心啦？”小微谨慎上前，朝一旁的向之泊打手势，示意他先去食堂排队。
像是定身术被解除了一般，江鳕原地蹦跳一下，“他不一直都那样么，语气差得跟狗一样。”
难得听江鳕骂一句肖恩，小微满意地点点头，自己的同桌是强心脏，从来不必过多安慰，她伸手拉一下江鳕的胳膊，“咱们去食堂对答案。”
烈日，马路边，他蹲在树影底下，开始一个个地打电话。
手机通讯录里有将近两百个人，多是酒吧驻唱时认识的道上的“哥哥姐姐”，“哥哥”们大都是一杯酒的交情，“姐姐”们么，他筛了一下，选出几个比较有可能借他钱的人。
手机的金属壳开始发烫。肖恩薅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大多数不肯借，肯借的则不多借。这会儿，他眼眶红得跟生了病似得流浪狗一样。
他伸手拦辆车，去了酒吧。
“哥在么？”肖恩问前台。
“在，和朋友聊天呢。”前台这话，是让他别过去打扰。
此时肖恩读不出任何除字面意思以外的任何信息，径直往里走，经过一长条吧台，拐过熟悉的小舞台，李明中和一光头男人正对坐在一卡座里。
“哥——”肖恩稳住自己的声音，至少事情要说清楚才能慌。
李明中半抬一下手，“稍等。”言罢，身体略前倾，跟光头男人说了些什么，光头回望一眼。
肖恩坐在小舞台边，双手交叉紧握，脸朝向地面。
“那今天就这样。”李明中同光头男人握手道别。
光头男人瞟一眼肖恩，“老同学，不白教你帮我的。”
白天，酒吧尚未营业，灯也只开了零星几盏，里头的一切物事都还在睡眠中。
李明中走到小舞台旁边，随意地踢了踢少年的脚，“诶，啥事？”
“哥，我要钱。”
李明中眉头快速皱一下，又迅速展平，“说清楚。”
肖恩拿出手机调了信息，递出去。
李明中接过，看了一眼，心下立即明白。他似轻蔑似无谓地笑了一下，难倒少年人的，好像永远是钱。
他提了提裤子，在肖恩旁边坐下，手机丢回去，“肖恩，你跟哥这儿借了多少回钱了？”
肖恩没作答。
“说实在的，这么一个老人，横竖你养不起的。”
肖恩一下子变了脸，抬头看李明中。
李明中一抬手搭在他肩上，“哎，没恶意啊。”
那点儿突起的恨意还是收不住。
“一次两次的，也没什么，你来我这里驻唱，也给我招徕了不少生意么。”李明中肘部一转，手臂展开，揽着肖恩，“但这次这数目这么大，谁也不是冤大头，你说哥说得对不？”
李明中对他不差，肖恩明白这点，无话可说，准备起身离开。
“哎哎，这就走啊？”李明中一把拉住他，看着他的脸色，李明中有一瞬的于心不忍，自己能赚钱过活又怎样，也不过是个孩子，“你这孩子，话都不带听人说完的？”
肖恩兜住所有情绪，看着李明中，“要把我给签出去？”
李明中要说的话被说了，人一愣，片刻，又品出点儿对抗的意味来，他眼神明灭，松开肖恩的手，随意地嗯了一声。
“肖恩，条件不差了。你这实力，在那群练习生里还真算出挑的，不然人家能两次三番地找？”
“什么条件？”肖恩听见自己的声音。
“和公司签七年的约——”
“钱！”肖恩突然吼一声，“我是说多少钱！”
后来肖恩变得再怎么耀眼，李明中都只能想起这一天的他，他就像是一个不慎坠落在汪洋大海里的人，脚上还拴了锁链。
再耀眼，都只替他心酸。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chapter 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