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了一束光》拂尘为君

30、第三十章 忆得笛声澎湖湾

　　那是十一年前，苏盼六岁，正是孩提天真烂漫时。

　　仲夏的夜晚，小苏盼坐在拿着蒲扇的外婆怀里，外婆和蔼地给他从星星的故事讲到了自己曾经的故事，他的外婆是位传统乐器演奏家，擅长许多弦乐器、管乐器，像是琴、筝、阮、琵琶、埙、箫、笛等，老人家都会来一点，但是尤其喜欢笛子的悠扬。

　　她给小苏盼说起传统乐器的时候，是带着些惋惜和感叹，说着说着老人家也会带上些自己朴素的情绪，外婆抱着小苏盼道：“现在一代孩子们哦，老是喜欢一些西洋东西，咱那么悠久的文化土木里生出来的传统乐哪里不好了，从我们那年代开始学的人老是不断减着。以前和我同是拜一个老师傅的姊妹学一半就说没前途，转身就跳去拉小提琴，打架子鼓了，嚯，后来在一次宴会上看到她的时候，结果过得也不怎么样嘛，还好传统乐没真的教她来发扬的，指不定啊乐器里面的精华都被学莫得了。孙啊，你长大可不能像这样哦。”

　　小苏盼懵懵懂懂，听到外婆最后一句是嘱咐的话，就摸着脑袋点了点头。然后他看到院落旁摆着些稀奇玩意儿，就忍不住问了外婆，“外婆，这些都是你说的那些乐器吗？外婆可以让我玩儿吗？”

　　“孙啊，这不能用‘玩’这个字的。”外婆说着就顺手抄起一个笛子打了下他的头。

　　“哎哟，我知道了，外婆轻点，这个棍子一样的也能发出来好听的声音吗？”小苏盼捂着脑袋好奇道。

　　外婆笑着道：“对呀，这个是用竹子做成的长笛，吹出来是很好听的，还有哦，乐器呢不能当玩物的，所以只能用演奏和欣赏才算妥当。孙啊，明白了不？”

　　小苏盼点点头大着声音回应了声“明白啦”，然后好奇地左右看着这个笛子，“外婆，你能吹一下这个吗？我想听。”

　　“好啊。”说着外婆把他抱下来，拍了拍腿，“孙啊，你去抱个小板凳过来坐这儿。我给你露两手。”

　　小苏盼高兴地屁颠屁颠地端来个小凳子在外婆面前的藤椅旁坐下。

　　不一会外婆吹奏的悠扬声传开来，随着微风一起，给夏天送来丝丝清凉之意。

　　一曲奏毕，小苏盼鼓起了掌，十分惊喜道：“外婆好厉害，我刚刚想到了花和小蝴蝶呢，这个音乐叫什么名字呀？”

　　外婆很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头，说道：“这个叫《梅花三弄》呢，是比较耐人寻味的一首曲子了，我挺喜欢的，年轻那会磨了师父好久才教我的。”想到这，外婆笑得眼角纹又深了许。

　　“其实啊，外婆吹奏也是能跟上咱大时代的，孙啊，你说说你会唱什么儿歌呀？”外婆拿着蒲扇摇了摇，边扇着小飞虫边问道。

　　“可多了，什么小泥鳅呀，小鸭子呀，卖报纸呀，小蜗牛呀我都会。我来之前老师还教了一首《外婆的澎湖湾》呢，我之前还想我外婆家也住在湖湾边呢，坐车来的时候，我就想着唱给外婆听听的，可是小脑袋一下子记不住，就忘记了。”小苏盼一边掰着手指数着儿歌，一边很是懊恼地想自个怎么就忘了的，然后抓了抓脑袋。

　　“哈哈哈，乖孙啊，那你就唱这个儿歌我给你用笛子伴奏吧。”外婆扬了扬笛子，笑着道。

　　“好啊好啊。”趴在外婆腿上的苏盼一下子直起了小身子。

　　“晚风轻拂澎湖湾，白浪逐沙滩... ...”随着外婆的笛子声欢快地传开，小苏盼糯糯的声音也响起来了... ...

　　随着笛子声飘荡与悠扬，小苏盼在南湖湾无拘无束的暑期一个月就梦也似的溜走了，临走的前一个晚上，小苏盼在外婆长时间的影响和淳淳教导下有模有样地把《外婆的澎湖湾》完整地吹了出来，外婆也十分高兴地给了他自己珍藏的唯一一支用湘妃竹制成的笛子。小苏盼眨巴着眼，爱不释手，小心翼翼地包好了放到了自己的小箱子里。

　　第二天，苏父来接他了，小苏盼透过半掩着的车窗，对着颤颤巍巍杵着拐杖的外婆挥了挥手，外婆偷偷抹了把眼泪，一边咳嗽着，一边让他每年夏天还这儿来玩儿呢，他应着，想着以后好多个夏天也要来玩儿。

　　苏父很是礼貌地送别了老人之后就上了车，他没什么表情地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孩子，拉过了安全带，用不容拒绝的语气和小苏盼说着：“苏苏，暑假还有个一个月，你就接着去画廊学画画去，还有啊，我和你妈妈前段时间去了趟德国旅游，一致觉得钢琴很适合你呢，所以我们商量着给你报了个钢琴班，是下午的课，你到时候啊，跟着索尼娅老师好好学，听见没。”

　　小苏盼气鼓鼓地说道：“爸爸，我不要学画画，也不要学钢琴，我不喜欢这些东西！”

　　苏父一拍方向盘，连着喇叭也震动了，“我给你一个月时间反省的！你还想着些什么？我们这是为你好，希望你成才，所以得从小抓起！你还要和我作对吗？就没被打怕？！”

　　“我要下车！我不要回去了！”小苏盼恶狠狠道，把安全带拉下来，然后迅速拉开车门，跑了下去，追着外婆远远的背影叫着，“外婆，外... ...唔唔唔”

　　外婆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自然也是没注意身后这一幕。苏父直接捂住了小苏盼的嘴巴，把他抱起来，厉声道：“你个小兔崽子，还敢和你爸作对！看我回去怎么教训你！”说着，然后狠狠地打了两下他的屁股，然后开了车门，不知轻重把他扔了进去，顺带着把车门也反锁了。

　　小苏盼额头磕在了里面的窗户沿子上，一下子疼得鼻子酸溜溜的，楞是咬紧牙关忍住了没让眼泪掉下来，然后他爬起来气鼓鼓地吼着：“爸爸，我讨厌你！我不喜欢你！为什么我不是隔壁吴叔叔的儿子，偏要是你生的！他爸爸对他多好啊，我不喜欢你！”

　　苏父开着车，一脚狠踩了油门，小苏盼一个不稳，还好胳膊挡的及时，没让鼻子磕在前面的靠背上，苏父怒道：“我不要你喜欢，我让你学什么你就得学什么，我管着你没坏处，你怎么就想不通呢！别的孩子画个画开开心心的，就你这兔崽子成天和我作对！你挨打就是活该，听话点不就没事了？！安全带拉好！”

　　苏父骂完继续开着车，小苏盼不死心的仍然拉着门把，“不要！我要下车！”

　　苏父一听这不服管教的话更生气了，“你信不信我把车停了揍你！”

　　小苏盼还是硬着头皮嚷着：“你停车呀！你揍我总得开车门吧，我就不回去！”

　　苏父冷着脸，把车停在了路边，从旁边篓子里面拿出来一截麻绳，一卷透明胶带，就下了车，打开了后车门之后，小苏盼就要冲下去的时候，被他大手扯住衣领按在了后座上，再把他背过去，绑住了他的双手。小苏盼叫嚷着：“老师说了你这样的就是绑架小孩，我下了车要让警察叔... ...”

　　一时间，苏父直接把他嘴巴用胶带粘住了，还十分不解气的打了他几巴掌。“我特么养的是个什么东西，你上次打110没打够吗？！我手机给你，你打啊！你打个试试，混小子！”说着，就把他拉起来坐好，安全带也系上了。

　　苏父清净了，好好开着车，没听见咋咋呼呼之后，火气一会也下了不少，小苏盼在后面唔唔唔了几声，挣脱了几下没挣开，索性不白费力气了。

　　因为从H市的南湖湾到A市琴海别墅还有些距离，小苏盼坐了好一会就睡过去了。苏父通过后视镜见了他这副安生样子，火气倒也全消了。

　　然后不快不慢的大众小汽车就从正午阳光明媚一直就开到了傍晚路灯霓虹。

　　小苏盼醒呢是被疼醒的，透明宽胶从脸上撕下来的瞬间他真的是很不好受呢，等稍微再清醒一点，他就发现苏父把他抱着的，然后他就很嫌弃地挣开苏父的胳膊从他身上下来，落地的同时小苏盼还不忘横了一眼苏父还“哼”了一声。

　　苏父恍若未见，打开了别墅门，说了声：“你等会进去先去洗手间把脸洗一下，省得让你妈妈担心。”

　　小苏盼拖着小箱子，语气不怎么好地说了声：“哼，我知道。”然后就进了门，把行李往客厅放好，就迈开小短腿进了洗手间。

　　小苏盼皱眉把脸上的粘胶印洗干净，掐了几下脸，等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之后，看了看手腕，红痕消的也差不多了，这才满意地出去。

　　张阿姨正在厨房做着晚餐，苏母和苏父在沙发上坐着好像是商量着什么事，苏母看着小苏盼来了，就起身拉着他往餐桌那边走去，苏父放下了手机，也随母子俩过去了。

　　“苏苏，在外婆那儿玩儿的开心吗？咳咳，你看你都晒得有些黑了。”苏母说着摸了摸他的头问道。

　　“开心啊，外婆可好了。”小苏盼拿过碗筷和勺子看着苏母笑着说道。

　　“你头上的包是磕哪儿了吗？”苏母视线一瞥，看到他额头上鼓着一包关切道。

　　“嗯嗯，不小心撞玻璃上了。”小苏盼喝着粉丝汤说着。

　　“又调皮了吧，玩的时候要注意些，老是这里磕，那里碰的，等会吃了让张姨拿云南白药处理下，听到没？”苏母说着。

　　“嗯，好。”小苏盼乖巧地说着。

　　“我和你爸商量着给你报了个钢琴班，你看怎么样。”苏母心情十分好地问着小苏盼。

　　“我... ...”小苏盼正要说的时候，被苏父截了去。

　　“哦，我刚刚问他了，他说乐意去的，云蝶，这你就别担心了。”苏父眼神淡淡而带着十足压迫感地扫了小苏盼一眼，说道。

　　“嗯，那就好，我还怕他不喜欢呢，这么适合他的乐器，我日后还挺想听他弹曲子的。”苏母点点头，吃着饭道。

　　小苏盼闷头挑着粉条，看着里面浮出来的生姜大蒜，他看了会，然后闭着眼吃了几口粉条，又夹了两个蟹黄吃了，然后跳下了凳子，拿过碗筷，说了声“我吃饱了。”就一溜烟去厨房把碗筷放在了水池里，他拿过旁边的小凳子，踩在上面洗过碗筷之后，凳子放好，眼神复杂地看了苏母一眼，嘟了嘟嘴就上楼了。

　　苏母看着小苏盼吃了些东西，知道他胃口小，就也没管着他了。她笑眯眯地和苏父商量着买什么钢琴的事，苏父看着旁边的妻子划着手机，捋过她垂着的头发到耳边，笑着说了声：“都听你的。”

　　苏母把手机往苏父这儿一推，点着一款云杉木立式钢琴道：“我觉得这样的好看，你哪天有空的话，去市场选一架的，三益的就不错。”

　　“好，那别看手机了，先吃饭。”苏父说着就给苏母夹了两块粉蒸瘦肉。

　　苏母应着，放下手机看着他笑开了，然后吃饭。

　　待到夜更深的时候，小苏盼的门被敲了两下，小苏盼机灵地一下子把笛子藏到柜子里，然后就听到了门开的声音。

　　苏父走了进来，关上了门，语气很硬地道：“苏苏，学琴的钱我付了一年的，明天下午开始，你不要想着跑，要是我花出去的钱和你学会来的东西不成比的话，我打你只会比你想跑更疼！”

　　小苏盼脾气也大地不行，拿起旁边的画画册就丢了过去：“我不去！早上的画画课我不会去的，下午更不会！”

　　苏父抄起角落的鸡毛掸子就招呼了上去，但都避开了要害部位，他怒道：“由不得你！”

　　苏父教训了一会，看着小苏盼凌乱的衣服下旧伤未愈，新淤青又起，十分伤脑筋，半晌，他看着小苏盼红着眼眶，把嘴唇都咬破了的样子，扔了鸡毛掸子，在屋里踱了几步，然后就要出门，开门的时候说道：“明天除了陈叔送你过去，还有两个人去看着你，你跑不掉的。真是搞不懂你明明反不反抗的结果都一样，你还总是要和我叫板！”苏父语气虽然很重，但是他关门那会是很轻的，轻得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这别墅设计的隔音效果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好到父子俩的争吵，孩子的挨打声除了两人以外就没有第三人知道了。保姆睡了，张姨睡了，私人医生睡了，苏母也睡了，苏父在露天台抽了一根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