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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惊天婚变(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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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父母彻底失望,放弃劝说后,锦离才正式以家主的身份接过了此事的处理权。
书房内,灯火晕黄,光影明明灭灭间,清风吹拂而来,纱帘微荡,其上细致繁复的绣文如流金般跃动。周围华丽精致又古朴婉约的陈设无一不带给人无与伦比的视觉享受。
可此刻,如此景致却令人陡生压抑。
只因窗边负手而立的那人。
男子白衣孤绝,既有着出世之人的冰冷淡漠,又兼有着华庭水榭间世家公子的矜贵自持,不语时,静默沉肃,抬眸间,犀利透骨。
而此时,他转过身,淡淡地看来,那目光犹如万年冰雪中蕴养出的剑锋,锐气冲天、杀机森寒,一旦出鞘必见血光、夺人性命。
这一身的魄力与威慑,在做决断时,更显出了十二万分的无情。
只见,他无视众人目光,走到主位落座,从容地品起了茶。一时间,偌大的书房里,静地只剩下了杯盏碰撞的声音,气氛一片凝滞。
半晌,才听他轻描淡写地问道:“兄长,我以家主身份问你,是否仍决意和离,又是否定要续娶那女子?”
一直跪在地上的青年,这才微微地动了下,让僵硬的身体好受了些,可听到问话后,却觉得心脏处仿佛被一块巨石压住,沉沉的喘不过气来,他声音干涩地哀求道:“家主!”
话音刚落,一道冷硬的声音便直接传了下来:“说!”
锦玄不由地瑟缩了下,心虚又强作镇定,他感受到上首传来的越来越重的压力,却还是咬紧牙关道:“是,我对韵玉一见倾心,决意与发妻和离,定要娶她进门。”
“此事是我情难自禁。我做下了错事,甘愿受罚,您想怎么处置我都可以,只求您能不要牵连他人,尤其是,不要伤害韵玉。”
下一秒,只听“哐当”一声,桌上的茶盏被扫落在地,破裂的碎片四下飞溅,有些冷的茶水浸湿了锦玄的衣摆。
锦离的眼神彻底冷了下去,他看着下方跪着的人就像在看一件没有生机的死物,轻轻地道了句:“好,好得很!”
声音里已经褪去了明显的怒意,只剩下了冷眼旁观的漠然与杀伐决断的残忍。
他转动着手腕的玉珠,漫不经心地道:“既然你执意如此,我岂能不成全你们这一番痴念?叶家小姐,我不会动她,我只管教我荣氏族人。”
那低沉悦耳的声音回荡于室内,明明是寻常的语调,却不知为何让人从心底里渗出了寒意,令人畏惧地恨不得缩进地缝里。
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跪在地上的人,平静地道:“荣林联姻不容有失。兄长既受家族供养,便理当承担责任,你二人既已结成婚约,就更该互相扶持到死。”
“今日,我以荣氏家主之尊,明确地告诉你们,荣林两大世家是不会有人支持你们和离的。这桩婚事,无论你二人有多么不情愿,都必须进行下去。”
语毕,他目光威严地扫过了兄长,兄长一脸倔强,他又看向了旁边一直低垂着头的大嫂,见她点头,才作罢。
他知道,大嫂的肯定,是信任他的人品与能力,信任荣氏一族的处事手段,这些年来,荣氏从未亏待过她,而相较于循古的娘家,开明的荣家也更适合她。
至于,感情淡薄的丈夫,即便他再混账,上面有长辈压着,也掀不起多大风浪。而她已育有两子,地位稳固,也不需再强求夫妻和睦。
这么一想,就不奇怪她会妥协了。
荣氏主母的身份地位,足以让她享尽荣华富贵。
但,这不代表这件事就能糊弄着处理了。
当今社会,正处在激烈的变革期,新的思潮不断涌现,旧的秩序遭遇冲击,质疑与反抗的声音席卷了方方面面,让是与非、对与错都模糊了界限。
世道混乱,世家只会更重规矩。
规矩代表着秩序,秩序影响着发展,一旦现有的秩序被打破、被践踏,一路朝前发展的家族便会不断地滑向深渊。
到那时,作为家主,他就等于接手了一个大麻烦,需要不断地去收拾烂摊子。就算只图省事,他也必须将这个苗头掐灭在萌芽状态。
所以,他语声冷冽如寒冰,又道:“兄长,你不能负情人,便可负妻子?大嫂是我荣家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迎娶的,是我荣氏择定的这一代嫡长媳、下一任当家主母,如今,你却想无故休妻,视两家联姻为儿戏,你置她于何地,置我荣氏一族数百年声誉于何地?”
“我以荣氏家主身份,郑重地通知在座的各位,既然兄长如此执迷不悟,那么我便在此放言,自今日起,若他胆敢踏出荣家一步,便昭告天下,剥夺其荣氏嫡长子身份,另择军权继承人。同时,下达追捕令,寻回后,直接打断腿、中下毒,让他再想走也走不了。”
一言既出,四下皆惊。
谁也没有想到,锦离会给出如此严厉的处罚。毕竟,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攸关家族发展,往小了说,不过男女情爱。
而今,家主如此表态,摆明了要从重,杀鸡儆猴,以绝后患。
众人沉默,没有反驳。
乱世里,战火纷飞,狼烟四起,为家与国,情爱在这个天枰之上,毫无分量。既生于这个时代,便该懂得取舍。
只有兄长仍愤愤不平,他眼里的东西太少。
他只看到了世家贵族的锦绣荣华,只厌弃着嫡长子代表的重担枷锁,只挣扎于个人的爱恨情仇之中,却看不到母国内外交困,暗潮涌动,战事一触即发,也看不到权势之下,或许只一念之间,便系着千千万万百姓的生死存亡。
他还不是一位合格的继承人。
他还想开口,锦离却不耐烦再听他的高谈阔论了。
于是,他冷声道:“兄长想令我退让?好,我给你一个选择。你以理无法说服我,但若你能以力征服我,我也可收回以上决策。”
实际上,他只是想以此为借口光明正大地揍他一顿罢了。
不提他与原身的纠葛,就为了自己这些年多出的功课和如今一大堆的破事,他也要出了这气。
兄长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应下了。
他知道,想要达成心愿,希望渺茫,但也要尽力争取过,才算不负这段情意。
不出所料,他输的彻底。
言氏,也是帝京的老牌世家之一,嫡系一支的主宅建在了城郊山麓,是一座丝毫不逊色于皇家园林的大型庄园。
它历经几朝兴衰,依旧保持着初建时的清朗秀逸。
青山绵延,云雾飘渺,山野花木盎然成景,淡香如薄薄的天光,融于其中。风雅的建筑群与地势、景致相应,高阁孤立,水榭穿林。
无声地昭示着深厚的底蕴。
此时,一寝室里,侍女正轻声汇报着什么,而后恭敬地送上了一封信。
那遮掩着的天水碧色纱帐被一只手随意地撩了起来,那手分明属于女子,轮廓优雅,又有着白瓷般的细腻温润。
一头墨缎似的长发披散着,宛若流淌而过的溪泉,暖色的日光抚过她精致的容颜,眸如点漆,唇色嫣然,一身天青色的衣裙,硬是被穿出了张扬冶艳之感。
她接过信,神情不似平日里的盛气凌人,反倒意外多了几许醉人的风情,如少女怀春般娇怯羞赧。
然而,这难得的姿态却在她展开信的霎那戛然而止。
这是一封断绝关系书。
信中还告知她,另有一封信发往了林氏一族。
锦离需要处理好这件事的首尾,那么,一切证据都要被消除,所有知情人都需要闭嘴。
他相信,看到那封信的林氏族人自会去探究其中深意,主动地清理掉剩余的痕迹。他不管林氏会采取何种手段、要如何发落自家姑娘,但这个女子绝不能成为荣氏的破绽。
事已至此,无可挽回。
她自认是个聪明人,聪明人自不会去做无用功,所以,她未等娘家来人就主动销毁了一切他们交往的证据。
写过的书信、对方赠送的玉簪、刻有二人小字的玉佩、装着两缕青丝的香囊、买过的电影票、约会时拍的照片、记录了甜蜜心事的日记本。
最爱一个人时,会想替他生儿育女,会想陪他一起走过余生,但有时候,相爱也并不一定要在一起,总有些人更适合去淡忘、去深藏、去回忆。
他们终究不是少年,没有为彼此不顾一切的勇气,放弃也就来的理所当然,人生中,缺了爱情,还有责任。
在锦离看来,上一世的轰轰烈烈,也只是在恰好的时间遇见了一个人,各种悲伤痛苦随之而来,所以,才在时光的酝酿中愈发刻骨铭心。
而这一世,他在这段感情萌芽时就以强权迫使他们放弃,抹掉了之后的抗争与坚持,为避嫌,二人自此再无交集。
也许,她抬头看见细雨中的花会想起他,提笔写文章时会想起他,甚至出席宴会和人跳舞时也会想起他。
而他出门买报纸会想到她,训练士兵的空隙会想到她,在战场上和人拼杀与死亡擦肩而过时也会想到她。
但那又有什么呢?他们在彼此的世界,安然无恙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