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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1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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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个妇人就是二十七年前裴十里救下的那个阿临,那么现在他们从小烨口中听到则是一个全新的版本。
在这个版本中,少女没有被侮辱。她一直一心一意地守在少年裴十里的床边,等着他醒来。中途精神不济,就想着趴在床边休憩一下。
不料第二天一醒人早已不在升云观内了。
后来这儿的人听她自己说,她有个未婚夫在朝云城那边忙大事,等事结了就会回来娶她过门,拜堂成亲。
这一等,就是二十七年。
陆旻心想,嘿,这不就是苦命小鸳鸯有缘无分的故事变成了未婚妻子寒窑苦等负心汉吗。
“呸,说什么会回来,”小烨狠狠地锤了下桌子,“一个个都是甜言蜜语骗人的王八蛋,自己早在外逍遥快活去了。”
陆旻奇道:“你这小丫头哪里来的这么大火气?”
小烨一双水灵的眼睛瞪着他,“我当然知道,我娘当初就是这么跟我和我爹说的。说走就走,都八年了连个信也没看她往回寄!”
她说着,眼眶逐渐湿润了,眼泪开始不住地打转。
陆旻一看,有些慌了。
虽说他是终日流连青楼,不务正业,各种各样的美人都见了个遍,可他从来都没看见过女人哭啊,也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
感觉不管说什么都是徒增尴尬。
但是不说也不行啊毕竟人家一女孩子,他俩这大老爷们单看着多不好。
“那个,”陆旻清了下嗓子,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别哭了,你本来就不好看,这一哭更丑了。”
“滚!”小烨一记刀眼横了过来,硬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你哪凉快就给我上哪呆着去,麻溜的给我滚。”
陆旻挑起一边的眉毛,还没说什么就被梅止抬手拦了下来。
“是我们叨唠了,这就告辞。”梅止笑得一脸温柔,彬彬有礼,叫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陆旻眨了两下眼。
他这是……生气了?
他为什么生气?
因为那小姑娘对自己无礼,所以他生气了?
没道理啊……
莫非是自己的美人计成功了?冰清玉洁的少国师大人被自己撩动了?动了凡心?
但凡事也说不准,你看先前他被抓了,梅止有多紧张。
万一他对自己有意怎么办?
不对!陆允之!现在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吗!现在是考虑儿女情长的时候吗!
梅止身份成谜,你可不能因为美色在这事上犯糊涂,清醒点陆允之!
陆旻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
那边小烨好像在和梅止道歉,但说了什么陆旻并没有听清,他此刻好像游离在另一个世界。
一直到梅止拉着他走出了药铺,来到客栈柜台前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阿旻?你怎么了?”
“啊?”陆旻懵着看着他,“我怎么了?”
梅止眼中带笑,伸手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在想什么呢?掌柜的说房间不够了,只有一间。”
被他弹了一下,陆旻大脑空白了片刻,他刚要考虑啥来着?嘴上下意识的反问,“那我们换一家?”
客栈老板身材有些发福,笑丰腴的脸上笑容可掬,“二位公子可能是外地来的,对我们这怕是有所不知。这儿偏僻,鲜有外人,您二位就算把脚走秃了,在方圆几里之内也绝不可能有第二家客栈。”
见他二人面色有所松动,老板赶紧趁热打铁,“我这客栈小是小了点,但是价格实惠啊。而且店内设施一应俱全,您二位绝对吃不了亏。”
这这这这这这不就是要他们睡同一间房吗?
一间房只有一张床,四舍五入一下不就是睡同一张床吗?
也就是说他们相处的空间就变小了。
陆旻摸了摸鼻子,暗自思忖,或许这是一个探探对方虚实的机会。
梅止蹙眉,手指来回摩挲着剑柄,一副为难的样子,他抬头看向陆旻,小声地询问道:“要不我们……”
“住!”陆旻突然上前一拍桌子,不仅吓得客栈老板一个机灵,往后缩了缩,也让梅止愣住了,将剩下的话吞回了肚子,“一间就一间,我们包了。”
“好嘞。”客栈老板爽快地应下,动作麻利的取出钥匙递给他,“二楼右边最里面那间就是了,这是钥匙,您拿好。”
陆旻掂了掂那个铁质的钥匙,转头对梅止说:“上去?”
梅止泛着红的薄唇轻轻抿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他的话后,微微点了下头,先走上了楼梯。
陆旻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对那客栈老板扬头笑道:“老板等会给我们送点吃的来,饿了一天呢。”
他被绑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再经过一夜折腾,才发现已经到了过早的时间了。
“行,那公子你看要不要送点洗澡水?”
陆旻想到了梅止身上的血迹,点了点头,又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枚银锭放在桌上。他用手点了点桌面,“去你们这儿最好的成衣店给我弄套衣裳来,尺寸按刚才那位公子的的来,记住要白色的。”
老板皱着眉,似乎有点难言之隐,他纠结了一会,拉住陆旻的袖子凑在他耳边说:“公子,不是我说,最近不是朝云城那什么阵搞得邪乎吗,还死了不少人。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吧,这白色多少有点不吉利。”
“没事,这世上还有什么邪祟敢近他的身?”陆旻拍了拍老板的肩,笑道,“而且他穿白衣好看。”
见他执意如此,客栈老板本着拿钱办事的原则也就没多说什么了。只是这银锭……
老板拿在手中,觉得有些烫手,举棋不定地向陆旻询问:“公子,那这……”
陆旻瞟了眼那块银锭,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抬腿上了楼梯,“剩下的就当小费了,回家给老婆买点漂亮的首饰。”
客栈老板忙不迭的收下,口上连连道谢:“诶诶,多谢爷了!”
梅止站在房间外等了一会才看见他上来,就不禁有些疑惑,“怎么才上来?”
陆旻拿出钥匙一边开门一边说:“叫那掌柜的给你去买了件新衣裳,耽搁了些时间。”
“……让侯爷破费了。”他沉默了一会,然后说。
“不是,”陆旻推开门走了进去,抬手按着额头,等梅止进来把门关上了然后才接着说,“美人,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梅止怔住了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抵在门框上。
陆旻比他矮那么一点点,双手撑在他的头两边,以至于那么一瞬间,陆旻的嘴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下巴。
太近了。
梅止心想,这大概是第一次以这种形式和他挨得这么近。
陆旻从下而上地看着他的眼睛,心中暗骂。
操,失策了。
这美人看着这么温温柔柔的,怎么这么高?
但是戏演还要演完。
他清了清嗓子,“刚说住不住的时候,你在犹豫什么?”
梅止垂着眼睛看着他,碧色的眼睛里无波无澜,清晰地倒映着他的面容。
看不出一丝慌乱。
见他不说话,陆旻眯起眼睛,略带危险地看着他,“你有事瞒着我。”
不是陈述也不是反问,而是肯定。
从种种迹象都可以看出梅止有事瞒着他,而且这件事和他本身有关。
但他想不明白,他们陌不相识,有什么值得对方瞒着他的。
梅止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轻轻抚上他一边的脸,“还不是时候,我不能告诉你。但我不会伤害你的,相信我好吗,阿旻?”
陆旻最受不了他这种语气,搞得他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媳妇一样。
他放开手,走到桌边坐下,“那接下来怎么办,去会会那个临姨?”
梅止走到他对面坐下,到了两杯茶,递给他一杯,“那小姑娘说的与我从朝云城街头了解到的不一样,要么是她撒了谎,要么就是那件事有蹊跷。”
陆旻摸着下巴,“小烨那丫头看着挺古灵精怪的,又心大,看着不像是会撒谎的。对了……”
他突然想起了之前在升云观捡到的那两个刻了字的木偶娃娃。脑海中像是突然闪过了什么,再仔细去想时却又什么都抓不住了。
陆旻端起桌上的茶杯,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你知道裴十里有什么兄弟姐妹吗?”
“兄弟姐妹?”梅止端着茶轻抿了一口,“好像是有一个,怎么这么问?阿旻你在升云观发现了什么?”
陆旻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了两个巴掌大的木偶放在桌上,“你看它们背上刻的字。”
梅止狐疑的拿过,翻过来一看,不禁皱起了眉。
“裴长亭……”他喃喃自语。
“你认识?”陆旻半举着茶杯停在空中,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茶杯。
半晌过后,梅止抬头看他,青碧色的眼睛异常的平静,可以说的上是寡淡了。
“认识。”他说,“他是现任国师,也是我名义上的师父。”
陆旻转了转手中的杯子,然后放下,“那你说我现在是不是有足够的理由请你胁从调查,美人?”
“为难你不怀疑我了。”梅止突然就笑了。
陆旻“啧”了一声,用手指点了点他,“严肃点,问你话呢。”
“乐意之至。”他笑着说。
经过一番休整后,他们来到临姨的住处。这个位置真是难找,要不是小烨的提示,谁能猜到在这个死胡同里还有一条暗道。
“咳咳,”陆旻用手扇了扇周围的灰尘,向前走着,“什么人住在这啊,这是得有多怕别人找到她?”
暗道很狭窄,一次只容许一个人通过。走在他前面的梅止听到他的咳嗽声回过头,“你没事吧。”
“不碍事,我哪有你想的那么脆弱,都是阿姐和若璟太紧张了。”陆旻摆摆手,不甚在意。
梅止转过头却默不作声地放慢了脚步,“我不知道他叫裴长亭,还是我一次在他喝醉酒时无意中听到的。要不是这两个木偶娃娃,我根本就把他们联系不到一去。”
陆旻摸了摸鼻子,不可置否。
裴十里是道学天才,后来变得半疯不疯。反而籍籍无名的裴长亭成了国师。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了。”梅止伸手将还在向前走的陆旻拦下。
陆旻抬眼,前方豁然开朗。一片绿葱葱的竹林映入眼帘,一间小屋在林间若隐若现。
不对劲。
这是陆旻迈进这儿的第一个想法。
梅止皱眉,额上的印记隐隐泛红,他拉住陆旻的手腕,小声说:“这儿太安静了,小心些。”
对,太安静了。
陆旻终于能感觉到那种不对劲来自哪里了。
没有鸟叫,没有犬吠,虽说是冬天,但也不至于这么安静吧。就好像与暗道外是两个世界。
很难想象这里有人生活。
陆旻跟在梅止身后,看着他推开了木屋的门,等看清屋内的景象后,他呼吸不禁一窒。
屋内摆着一个木质的椅子,椅子上一个妇人身镯华丽的凤冠霞帔,惨白的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嘴角向上,露出了一个喜悦的笑容。像极了一个等待新婚丈夫的新娘。
但此刻看着着实有些吓人了。
梅止走上去试了试她的鼻息,然后对陆旻摇了摇头。
临姨……阿临死了。
陆旻走上前去,捏着她的下巴左右瞧了瞧,“这是来杀人灭口了?”
“怎么说?”
陆旻伸手虚指着她脸上的笑容,左右比划了一下,“你看她的笑容,很自然,不像是死后再被人为扯出来的。”
他松开手,抱着胸环顾了下四周,“桌子上还有两杯水,行凶的人绝对是她认识的人。”
阿临穿成这样,见到的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梅止沉吟道:“我来之前接到消息,裴十里已经死了,说是畏罪自杀。”
陆旻右手的食指轻轻敲着左臂,“裴十里死了,那她见到的人是谁?”
他抬头看着梅止,见到对方也在看着他,顿时心下了然。
“裴长亭。”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到。
“看来裴家兄弟长得很相似。”陆旻摸着下巴,突然他盯着梅止的眼睛,“美人,我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嗯?”梅止歪着头看着他。
“但我还需要一个佐证。”陆旻一边说着一边动手在那女尸上翻着什么,“这位施主,对不住对不住,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小的一番见识了。”
梅止正想安慰他没事,就听见他下一句说:“您说您又打不过我爹,要是被他老人家知道他儿子受了欺负,您在下面的日子也不好过啊,您说是吧。”
梅止:“……”
他现在觉得阿临的魂魄要是还在这里的话,怕是要再被气死一遍。
大概一盏茶的时间,陆旻终于抬起头来,对他招了招手,“找到了。”
梅止走过去,见他拉着女尸后颈的衣领,露出了一片惨白的皮肤,靠右的地方有一颗小小的守宫砂。
“这是……”梅止不解的看着他。
陆旻松开女尸的领子,拍了拍手,“我的猜测是对的。”
梅止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你说你听来的说法是‘阿临在等裴十里醒来的时候被沾污了,然后受不了就自杀了’,但是现在看来这个说法明显是错误的。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陆旻说,“阿临没死,二十七年前裴长亭冒充裴十里带走了她,将她安置在这里,然后一走了之。”
“阿临之所以心甘情愿的等了他这么多年,大概是因为他骗阿临说升云观不准与外人结亲之类的话,然后说什么等自己大业有成了就回来接她。这对痴男信女竟都死在了裴长亭的手上。”陆旻看着女尸,叹了口气。
“她一直生活在裴长亭给她制造的幻境里,可悲可叹。”梅止突然出声道。
“生活不就是一场似真似假的幻境吗?”见他看过来,陆旻笑道,“你说对吧,美人?”
梅止没有回答他,沉沉地看着他,原本干净明亮的青碧色的眼睛此刻显得幽暗,深沉地却像是背负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他说:“回去吧。”
陆旻最后看了看“阿临”,追了上去,“美人,等等我!”
其实他心里还有个疑惑。
二十七年前要是没有那场变故,最后国师的人选或许就是天之骄子裴十里了。
那是什么原因让裴长亭做出手足相残的事来?
而且,炼魂阵真正的幕后主使估计也不是裴十里。
李代桃僵。
陆旻嘴角浮现出一缕笑来,眼底却是冰冷刺骨,快步跟上了梅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