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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精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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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晚上裴淮照例去医院看护姥姥,因为姥姥属于手术刚好,所以很需要人照顾,因为姥姥一刻也离不开人,所以裴淮只好请了一个护工。
半天的那种。
裴淮觉得自己并不算孝顺。
因为请了护工,更需要钱,虽然裴福给裴淮银行卡上打了一笔钱,但对于高昂的医药费只不过是扬汤止沸。
裴淮晚上既要写作业又要照顾姥姥的各种护理,几乎是一刻也离不开病床旁边。
网课也暂时停了一周,裴淮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好在姥姥心态极好。
晚上七点的时候,姥姥还有两瓶点滴没点完,护士刚给扎上,姥姥稍微合了合眼,偶尔看看裴淮作业写多少了。
裴淮带着塑料板凳坐在姥姥旁边写作业,病床旁边的桌板本来就极其小,还放了几包水果,位置就更小了。
蓝色屏风帘和临床隔开,另一边是一家热热闹闹的一家子,每天晚上都有不同的家人来照顾老人。
不过那个老爷子从来不怎么说话,只是偶尔吃饭喝粥的时候满足地哼哼两声。
衬托之下裴淮和姥姥这边就有点寂寞如雪。
因为从病房门进来的时候都要先经过裴淮姥姥这边,所以有时也会搭把手。
但终归不是一家人,所以看着裴淮瘦瘦高高的身影背着书包起早贪黑,也只能在背地叹口气。
晚上六点多的时候,裴淮给姥姥喂了点粥,小米粥很稀,因为最近姥姥只能吃点流食,可选择的东西不多,裴淮就换着花样买粥,要么就是粥里的碎菜捣碎了拿小勺一点点喂进姥姥嘴里。
裴淮写作业的时候没有以前专注,因为姥姥的挂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点滴完,他得监工着。
姥姥眯着眯着,突然动了动。
裴淮注意到了,从物理妙不可言的题海里抬起头,望向姥姥:“姥姥,要上厕所?”
姥姥没扎针的手理了理鬓边的白发,悄悄地指了指昏黑的走廊:“走,陪姥姥去趟便利店,我饿了。”
裴淮:“……”
“姥姥,王大夫说你得等下周才能吃正常的饭,”裴淮补充了一句,“辣条就更别想了。”
姥姥平时不怎么吃零嘴,只不过有一次去楼下便利店买淀粉的时候,一楼家小孩叼着辣条走过,一阵油香让姥姥彻底向辣条臣服。
但。
姥姥买一包辣条,裴淮扔一包。
姥姥改变策略开始藏,裴淮找出来继续扔。
于是辣条就成了老太太美梦中的食物。
何为美梦破灭,这就是了。
“你姥姥喝粥喝得身体都快更弱了。”姥姥不服气地说,“人家都说老太太本来胖的像个苞米面馒头,现在瘦的就跟苞米粥似的。”
“不行。”裴淮说,“没商量。不许吃。”
姥姥看着点滴一点一滴慢得要命地落下,裴淮不同意,她自己也没办法去便利店,只好妥协。
“你要是想吃的话,”裴淮拿着笔没办法地和老太太说,“我去给你买鸡蛋补补。”
说着他就起身,要去一趟食堂。
姥姥在后面拍着床,说:“我也去。一天没活动了,小向今天上午就知道带我在屋里翻翻身,闷死我了。”
小向是请的护工。
姥姥说着拽起病床床头的鼓鼓的淡紫色小钱包,藏在毛衣口袋里。
那个鼓鼓的样子都是唬人的,全靠大几把的一块钱把钱包塞满了。
裴淮看到了姥姥的小动作,叹了口气。
“不可以偷偷去买。”裴淮说着,扶着姥姥坐起来穿鞋。
姥姥趿拉着拖鞋,两眼放光:“姥姥不买。”
裴淮:“……”
这哪里像刚动完手术的人,反倒比大病初愈还要活蹦乱跳。
裴淮一时间不知道是该为姥姥病好的快高兴,还是因为太活泼而苦恼。
他现在很希望有一个人来看紧了姥姥,不让她乱跑。
不过也就是想想。
走到外面的时候,才发现医院电灯系统出了问题,修电工人正在紧急查修。
不过幸好屋外的路灯都是亮着的,尽管屋里有点黑,但外面的光照的屋内能勉强看清东西。
每个护士人手一个应急灯,在医院穿行。
外面医生和护士对着一件不明物体议论纷纷。
护士A:“我刚才看见了,有一道白色的光从我眼前飞走,像大耳朵精灵。”
护士B:“我就说你最近花园宝宝看多了吧?哎不是,小周,花园宝宝里有精灵这号东西?”
护理C:“没有。”他补充,“我……我没看,听说的。”
市医院里面人心惶惶,因为不止一层楼的医生护士说看到了大耳朵精灵,雪白雪白的,耳朵还会发光。
裴淮没理会,只是隐隐约约有听说的事他一概都不信的。
食堂离病房没几步路,便利店也没几步路。
从电梯下到一楼拐弯就是,大束的香水百合一下就把便利店货箱的气味掩盖了。
裴淮努力把姥姥望向辣条垂涎欲滴的眼神带回来,但是没用。
于是裴淮只好狠了狠心,一边掺着老太太,一边大肆宣传辣条的坏处。
本来满面春风的姥姥渐渐意识到被自己外孙给坑了。
“辣条的红色都是色素染的……”
“油炸辣条致癌……”
“鞋油浸的……”
裴淮闭着眼睛搜肠刮肚瞎扯了一通,也不管有没有的事就往上骗,直烦的便利店老板把门拉上了。
“祖孙俩不买东西就别在我这站着!”老板说,“耽误做生意!”
这下姥姥连辣条的包装也看不见了。
姥姥:“……”
怎么有这样的龟孙。
等裴淮和姥姥好不容易买完鸡蛋,回去的一路上关于大耳朵精灵的传闻还没有散去。
“耳朵亮闪闪的,”有人说,“从我身边嗖地过去了。”
“我也看见了。”另一人说,“神……神降。”
医院再不来电,不知道会多出多少有神论者。
裴淮一手拿着姥姥夹吊瓶的细杆,从人心惶惶的医院走廊沉稳地走过。
就算所有人都相信神怪,他裴淮都不会相信的。
传闻就更不可——
操。
姥姥病房旁正坐着那个大耳朵精灵。
耳朵闪得差点没把裴淮闪瞎了。
一道银光闪耀在房间各个角落。
在裴淮的无神信仰就快碎得渣都不剩的时候,医院来电了。
在床边端正坐着的,正是白衣胜雪的纪池州。
裴淮:“……”
纪池州靠在刚才裴淮写作业的地方,瘦长的胳膊撑着裴淮的水杯。
“嗨。”纪池州笑眯眯地说,“姥姥好,裴淮好。”
“哎,帅小子。”姥姥一眼就认出来了,上回纪池州来的时候她就记住了,单薄爽冽的少年,谁见了都过目不忘。
裴淮看了眼自己笑得开花的亲姥姥:“……”
纪池州穿着白色外套,耳朵一闪一闪。
“你。”裴淮对上纪池州的眼神,“谁给你的耳包?”
纪池州闻声,回头摸了摸耳边牛逼闪闪的荧光银耳包:“我自己。”
纪池州把耳包摘下来,挂在脖子上:“怎么样,好看吗?”
裴淮好像“嗯”了一声又好像没有。裴淮先让姥姥在床边躺下休息,然后把装到保温盒的鸡蛋放到小桌板上。
之后再去收拾纪池州。
皮断腿了真是。
“你不去上自习跑这来干什么?”裴淮看着拿起保温盒要给姥姥喂饭的纪池州,“明天姜饼打你。”
纪池州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耳尖红了红,怎么好意思向裴淮解释。
毕竟要说实话的话……
难道要说自己上自习没有裴淮陪着太寂寞?
纪池州耳朵上的血色无法褪下,他在心里否定了这个答案。
“我和姜饼说了,”纪池州不敢看裴淮那张黑下来的脸,“我这两周晚自习都请假。”
纪池州做贼心虚,他一手拿着饭盒,一手拎起小勺子:“姥姥,张嘴。”
姥姥粗糙的脸泛起雏菊。
仿佛纪池州和姥姥才是祖孙俩。
隔壁隔着一道帘的大爷家人挺八卦地问:“大娘,你有俩小外孙呀,我们以前都不知道呢!刚才停电的时候他特意来找大娘你。”
比起沉默的裴淮,明显这个新来的小外孙活泼多了,纪池州熟门熟路地说:“是啊李婶。”
李婶?这么久了裴淮才知道隔壁人家姓李。
裴淮:“……”
“刚才好难找,”纪池州说,“我上次来的时候本来已经记住房门号了,没想到医院突然停电了,我遛了一大圈才找到。”
“可不是,”姥姥笑呵呵地拍了拍纪池州的手:“现在医院都知道你是大耳朵精灵了!”
纪池州:?
有这事?
纪池州茫然地看了一眼裴淮,问:“什么意思?”
裴淮点了下头,淡淡说:“你的耳包。”
耳包太闪了。
纪池州没听懂,但裴淮又在强调:“快点,现在回去。”
纪池州装没听见,他把来的路上买的一些水果放在病床旁边的桌子上,这下子直接挤掉了裴淮的作业本。
“不想回,”纪池州挤着笑脸,裴淮这么阴的脸他怕裴淮真把他拎回明榆去,“求你了哥。”
“你一个人照顾姥姥肯定忙不开,我小时候就知道。”纪池州补充说,“我得帮你。”
然后他自顾自开始收拾旁边乱糟糟的桌子。
过了一会儿,纪池州收拾到半路,突然感觉眼前一只手伸了过来,跟他一块收拾。
裴淮那双好看的手,他就算不看脸也能认得出来。
和他……盖过章的手。
那时候的温度仿佛还在指腹萦绕。
纪池州顿了一下,看着裴淮垂着眸,眼疾手快地几乎把所有活都抢着干完了,纪池州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你要是真的不想走,”裴淮突然说,“就别走了。”
纪池州讶异地抬起头看了眼裴淮。
裴淮依旧垂着眸光,纪池州只能看见他眼尾的痣。
“我肯定不给裴淮你添乱,”纪池州想着这个时候应该说点什么,但是他把肚子里的成语都背了一遍也不知道说什么合适,“否则天打雷劈。”
裴淮抬起眼看到纪池州,微微蹙了蹙眉。
但他耳尖有点热。
“不许、不许发毒誓。”裴淮突然说,语气有点不开心。
纪池州愣了一下,“好。”
之后晚上姥姥的吊瓶快打完了,需要换新的。纪池州挂着耳包自告奋勇要去找护士来换吊瓶,却被裴淮拦下来了。
“先等等。”裴淮说着伸手,把纪池州随意挂在后颈地荧光耳包拿了下来。
纪池州:?
耳包被裴淮拿下来的时候,好像有电流从身上穿过。
“你带着这个出去,一会儿该回不来了。”裴淮说,“外边现在都认得你。”
“因为耳包?”纪池州不解,“到底为什么?”
“刚才停电的时候,你在医院乱跑,”裴淮说着说着突然笑起来,“整个医院都在传出现大耳朵精灵了。
裴淮拿着纪池州的耳包晃晃,“这个太闪了。”
那只耳包还有纪池州的温度。
纪池州好像,从来就暖的吓人,不论是手,还是……还是脖颈。
“你这么一说。”纪池州的喉结滑动了一下,也笑了,“我觉得我更帅了。”
不过他是因为看到裴淮才想笑。
和耳包没关系。
听到纪池州如此臭屁到作天作地的话,裴淮终于把纪池州送出了门。
没有耳包加持,人心惶惶的局面有了些许缓解。
于是纪池州很快就回到了病房。
护士给姥姥换了另一瓶点滴,这次的点滴时间较长,要点五六个小时,半夜之后还要拔针才行。
姥姥看在裴淮身上是套不着辣条了,于是转而投向拉拢纪池州。
“池州啊,”姥姥说,“辛苦了。”
“不辛苦。”纪池州说。
“那什么,姥姥有点不情之请。”姥姥说,“唉。”
纪池州:?
这个“唉”就很有灵性。
纪池州一下就有点着急了。
“怎么了姥姥?”纪池州走近床边,又回头看了一眼裴淮,他想知道发生什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有点手足无措,所以回头找了下裴淮。
然而裴淮抱着暖水瓶站在门口面无表情。
“……”
“池州,姥姥这几天一直有个小愿望,”姥姥春风和煦地拍了拍纪池州的手,“你能不能代替裴淮替我实现呢?”
代替,实现?
纪池州:“?”
“能,”纪池州有点慌,他只好胡乱说,“都能。”
“给姥姥买包辣条可以吗?”姥姥慈祥地说。
纪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