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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手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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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池州刚才阴霾的目光一下一扫而空。
他把饭盒和药袋放下,直接在手术室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他转头对站在墙角的裴淮说,“我不走,我就赖这了。”
然后他给纪水延打了个电话,语气颇为老成:“爸,我这边有点事,暂时回不去。你先吃炸方便面吧,冰箱里有火腿肠,你切开放面里。”
然而纪水延那边哐当,刺啦一声。
纪池州吓了一跳,“我操纪水延你玩火呢?”
纪水延其实是在刷锅。
锅烫,直接加凉水的话就会刺啦一声。
“爸,你下午给我老老实实看电视!”纪池州走到窗边炸毛了,“别碰任何锅!”
“今晚上的饭我买了,还有你的药。”纪池州说,“别开窗户了,热了就打打坐。心静自然凉。”
然后纪池州趁着纪水延扒着手机对他进行思想工作教育之前冷静地挂断了手机。
裴淮:“……”
“我爸哈。”纪池州朝裴淮尴尬笑了下,“现在在我家赖吃赖喝赖睡,比猪还猪。”
“你俩平常吃饭都是这么过来的?”裴淮觉得好笑,“在家能吃饱吗?”
纪池州摇了摇头,“只能勉强维持下生活这样子。”
“不过!”纪池州轻声说,大言不惭地,“做饭这种简单的东西嘛,我正在学。不多久就能——”
“不用。我来就……”裴淮突然没头没脑地开口。
纪池州:???
裴淮紧急刹住。他觉得今天一整天自己都处于一种神经错乱的地步。
他差点脱口而出,他来做饭就好。
多可怕的想法。
“我的意思是做饭那东西嘛,顺其自然就好。”裴淮抓了下脑袋。
“噢。”纪池州又再次坐下,“那当然,像我这么有天赋的,嘿嘿,过不了多久就能学会。”
裴淮听着自己和纪池州互相满嘴胡诌。
医院手术总是说漫长很漫长,说快也很快。
从医院的窗户向外面的高楼能看见很高的大厦,七色光芒。
姥姥被推出来前,护士先出来告诉了下裴淮:“手术很成功,肿瘤被切掉了就不用担心了。”
“辛苦了。”裴淮阴郁了一下午的表情总算完全活过来了。
姥姥被推出来的时候,头发鬓角的灰白从染的黑发中露出几缕,戴着呼吸用的氧气面罩。
“术后拔出气管内插管后多需要给氧。”医生吩咐护士说,“拿鼻导管。”
等待姥姥苏醒的时间里,裴淮把姥姥的枕头小心拍松,放到她头下枕着。
裴淮作为唯一的亲属,与医生联系时不得不一直忙着跑进跑出。
这个病房不像其他病房一样热闹,甚至连一个大人也没有,就显得十分单薄,除了姥姥自己的东西之外就没有别的了,只有打的点滴在不断滴滴答答地落下来,流进姥姥沉睡的身体里。
如果不是姥姥胸前一起一伏,简直毫无生机。
纪池州帮裴淮姥姥拎来尿盆和痰盂,推进床铺下的空地上。
“等会儿姥姥醒来之后会需要的。”纪池州和裴淮说,“这几天都得牢牢注意。”
晚些时候,姥姥的麻药劲过去后醒了。
夕阳跑进病房,空白一片的病房忽然之间就充满了橘黄色的铺陈。
裴淮觉得姥姥做完手术变老了。
裴淮和纪池州坐下椅子上撑着上半身,忙碌了半天暂时歇了一会。
“姥姥,多咳,多咳。”裴淮一看到姥姥微微睁开了眼睛,一下从旁边站起了身。
裴淮把被子和枕头叠在一起垫高,扶着姥姥让她坐高了一点。
做完手术最好呈半卧位,有助于呼吸。
姥姥试着咳嗽,咳出了痰。
纪池州快速走过去,弯腰从床底拿出用水瓶子剪的痰盂,递给裴淮:“用这个接着。”
裴淮点点头接过,两只戴着腕表的手腕轻轻碰了一下。
刚做完手术,最好能咳嗽出来,排痰,促使肺膨胀。
裴淮一手顺着姥姥的背,一手接住她排出的痰。
然后裴淮打算起身去清洗痰盂。
纪池州站在旁边,说,“给我吧,我去倒。”
然后他很强硬地拿了过来,走出了病房。
裴淮呆了一秒,突然感觉姥姥在叫他。
“裴淮,耳坠呢?” 姥姥打着点滴的手勉强抬了一下。
裴淮连忙从兜里掏出那个保存的很好的银质耳坠,刚才无论到哪,他都时时刻刻在意着耳坠,冰凉的耳坠被他摩挲地有点热了。
“保护得好好的哪。”裴淮贴近了姥姥的头发,向她展示那个宝贝得不得了的耳坠,“你最宝贝的东西。”
姥姥很温馨地笑了。
从前戴在耳垂上的时候,裴淮从来没觉得这个耳坠对于姥姥来说这么重要。
银质耳坠,颜色很暗,只有食指盖大小,根本没有宝贵到所谓一生一世的地步。
可是姥姥的确珍惜了一辈子。
纪池州在走廊侧面的洗手间倒掉了污浊物,然后清洗干净。
他拎着痰盂回来的时候,姥姥终于看见了他。
“好漂亮的男孩,”姥姥现在一边打着点滴,没有太大动作,只是用眼睛有意无意地看着来来往往的医生和护士,“裴淮,我刚才是不是见过他?你姥姥糊涂了,人都看不清。”
“嗯。见过他。”裴淮说。
在众多人之中,晴朗干净的纪池州在医院的病房里的确非常惹眼。
高挑又不显得羸弱。
然后姥姥看着纪池州在她旁边蹲下,把洗净的痰盂交给了裴淮。
裴淮看了眼纪池州,“谢谢。”
纪池州笑着转头看眼睛半睁半闭的姥姥,然后小声问裴淮,“清醒了没?”
裴淮点点头,然后指了指纪池州,很认真地给姥姥介绍,“姥姥,纪池州。”
裴淮补充道:“人家特意来帮我的。”
纪池州抓了下后颈的帽子,冒出了星星眼。
姥姥听完这个名字,突然想起来什么。
纪池州?
裴淮虽然很少和家里人说学校的事情,但偶尔也会提。
于是姥姥就想起这个出现频率最高的名字了。
姥姥一乐。
姥姥粗红的手刚才一直盖在裴淮的手指上,另一只手突然抓住纪池州的手,虽然没什么力气说话,但她重重把裴淮的手往纪池州手上一盖。
“原来是可爱的小同学。我听小淮说过。”姥姥亲切地说,“这手术也真是折腾人,忙活大半天,好几个医生护士就整我一个老太太,可辛苦。”
姥姥一边说着一边拽着裴淮的手腕在纪池州手上拍了两下。
纪池州手很修长很温暖,裴淮的手却怎么也捂不热。
于是纪池州刚才笑盈盈看着姥姥的表情,突然不太对劲。
我操。
纪池州后知后觉,裴淮的大手现在把自己的整个包住了!
纪池州听着姥姥缓慢地絮絮叨叨突然心态爆.炸。
“姥姥,我的手,那个……”纪池州不太好意思地提醒了下姥姥。
“啊?”姥姥没明白,有什么问题?
裴淮看着纪池州慌乱的表情,勾起了嘴角。
裴淮看着纪池州缓缓从自己手心抽出了手,然后耳尖红红的把帽子戴上,自己在一旁冷却,实在忍不住笑出来了。
少年的笑声很轻很轻,还带着点变声期快结束的特有青涩,不自知地迷人。
晚上晚自习裴淮请假了,外加请了整整两周的晚自习假。
因为姥姥的身体恢复至少要在医院待两周才行。
“纪池州,裴淮卷子你帮他收好。”晚自习考试的时候,汪珊过来发卷子,“不过奇怪,裴学神竟然请假了?”
“他家有点事。”纪池州说着,向汪珊摊开了手掌,“卷子给我。”
汪珊狐疑地看了一眼纪池州,因为纪池州这厮是属于自己卷子都容易弄丢那伙儿的。
“纪哥纪哥,”彭友探身向纪池州,“你卷子写完了借我抄抄。”
今天考语文。抄了纪池州的卷子就意味着班级第二了。
当然得有水平,有选择,有态度地抄。
纪池州做了个OK的手势。
“裴哥今天咋没来?”彭友晃着纪池州的椅子,“纪哥你承认吧,是不是把裴哥绑架了?哎对了,上次你俩也是,一个来上自习,一个在医院,那次怎么问裴哥他都不说你在哪。”
彭友脑瓜突然开窍了,转了个圈。
“那今天反过来的话,”彭友一边削铅笔一边问,“裴哥是不是在医院?”
“牛逼了。”纪池州帽子抖了抖。
晚上语文考试,纪池州做的相当顺手,可以用丝滑来形容。
从说明文一路做到文言文,可以用节节升高表示。
纪池州只用了一多半的时间就答完了题。
如果是平时,他真想悄悄在裴淮面前得瑟得瑟,但他猛然意识到胳膊旁边空荡荡的。
并不是孤单。只是突然有点不适应。
纪池州把自己的卷子从桌下传给了彭友,靠在椅子上叹了口气。
晚自习下课的时候,姜饼进来通知件事。
姜饼周末照例没有化妆,纪池州头一次注意到她没化妆的时候气势减少了许多。
“同学们,明榆又有状况了。”姜饼清清嗓子。
纪池州放下了笔:“……”
明榆一中总是出现各种稀奇古怪的事,多到纪池州他们见怪不怪。
比如捕捉耗子行动,那时候一楼到五楼每层都有,学校贴心地买了一箱子粘鼠板,然后学校就充满了一堆带着粘鼠板跑的米耗子。
还有发大水。
水漫金山这种事嘛,在明榆是真真不奇怪。有一次整个楼层被淹了,校长滑着轮滑唉声叹气地把明榆检查了个遍。
这次又怎样?
“据我观察,同学们对学习环境都不挑,老师非常欣慰。”姜饼说,“但是学校打算给我们再粉刷地花里胡哨一点。”
“明榆良心发现了?”彭友小声说,“不过一个老校长审美还能多花哨。”
彭友笑得像个鸭子似的小声拍了拍前面纪池州:“纪哥,学校不会要把咱墙刷成粉的吧,嘎嘎。”
纪池州:“……”
“不可能。”纪池州说, “除非校长瞎了。”
“学校要粉刷我们艺术墙了!”姜饼打了个响指,“按照学校官方收集到的信息统计,关于文化墙颜色的选择,大多数同学们一致投了白色。”
“但是白色是墙本身的颜色,”姜饼说,“所以校长决定粉刷热度第二的粉红色。”
纪池州:卧槽校长真瞎了。
班里小部分女生开始欢呼。
汪珊挺高兴。桌上的粉红KT猫在朝她摆出胜利的微笑。
沈海靠在暖气片翻了个白眼。
纪池州:“……”
“有这事?”纪池州问彭友,“我怎么不知道?”
“我的老天爷。”彭友嫌弃地说,“Q.Q表白墙上刷的颜料选票,听说校长有个Q.Q号叫落日飞飞,天天视奸咱们。”
“另外我说纪哥,你好歹关注下表白墙。”彭友小声补充道,“这是时代在召唤你。”
纪池州摆了下手,“坚决不关注。不关注是我的底线。”
自从有次王松给他看过表白墙上疯狂给他投票的事后,纪池州就心如死灰了。
投票内容是:jm们!给纪大帅的情书to名该换了!夜骑士太难听了!
投票投票!动动你的小手。
纪池州在一堆“魔仙王子”“大白粥bb”“纪常在”“不换”等奇怪到他做噩梦的几个词里面摇摆了半天,然后默默给自己选择了“不换”。
纪常在?
纪池州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快要把屏幕盯裂开。
最后天不遂人愿。
他变成了“大白粥bb”。
大白粥宝宝?#大白粥霸霸?#大白粥粑……
不是。
纪池州难以想象飘来的情书上面用各种萌萌哒的字体写下亲爱滴大白粥bb的样子。
表白墙一堆夸大白粥bb名字可爱的。
七班霸气:绝了绝了!我明天就写一百封情书给纪池州空投过去!
六班谷谷之:注意了,我预订第一节下课送了啊,其他人下节课送吧。
他真想嚎一嗓子。
什么玩意儿??
于是他对表白墙这东西敬而远之,不咸不淡,自己离表白墙有多远滚多远。
最关键的是还有这么一条让他十分心虚:
十一班ytt:你们都避开周一上午第三节课!裴大神在门口堵着,谁送谁死,上次我姐妹
“所以说,我们明天换地方上课哦。”姜饼让纪池州的思绪一下弹了回来,“为了保护你们的鼻子,粉刷到这一层艺术墙的时候,我们集体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