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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决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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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池州手心出了点汗,他用手机的手电筒去照铁书架上的东西,找到堆在一边的眼药水瓶来。
他收拾东西一向不彻底,只是把看样子差不多的东西归拢到一块。
他摸到了常用的眼药水瓶,拧开滴了一滴。滴眼药水的时候通常要闭上眼睛,但是纪池州着急看裴淮的回复,于是头微微仰高,把手机举到离脸不远的位置。
裴淮说他知道。
纪池州的眼睛卡巴了一下,眼药水顺着他薄薄的眼皮一路滑到下巴。
极其浪费的行为。
突然又弹了一条。
拟南芥:怎么了,怎么问起保送的事?下半学期才有集训。保送和自招的名额不多,不过你可以试下。
纪池州划了下淌到下巴的眼药水,要是常常半夜不睡的彭友看着他坚强的纪哥在下面抹来抹去,好像哭哭啼啼似的,准保要吓死。
纪池州狠狠敲了几个字,手指触到手机屏幕的地方都下陷泛出紫光来。
物理老6:不许大喘气!╰(‵□′)╯
拟南芥:……
裴淮在家里打了喷嚏。
拟南芥:到底怎么了?你要参加竞赛吗?
纪池州顿了一下。
裴淮突然问这个问题,让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不是没想过参加竞赛,毕竟自从进了明榆一中,各种讲座就在宣扬竞赛的好处,竞赛直接与自主招生的门票挂钩,甚至再放远一点,直接与保送挂钩。
但纪池州的数物化并不突出,唯一可以抱希望的就只有英语语文,根本没有优势。
纪池州缓缓敲了几个字。
物理老6:明年的竞赛,你一定会参加吧,裴淮。
相当于发了一堆屁话。
谁会不羡慕呢。关于保送这样的美事,一脚跨进清华北大。
纪池州承认自己的心里小小邪恶了一下,所以他很自私地希望裴淮与别人一样参加竞赛,通过普通的方式参加保送和自招的考试。
而不是通过任何一种附加的方式。
拟南芥:我会。
裴淮毫无迟疑地发过来一条信息。
我会参加。
都说少年意气最难相信,但是纪池州那一瞬间深信不疑。
纪池州一瞬间感到了自己的贫瘠。
纪老6接着发了一条。
物理老6:没事,就问问。你早点睡吧,万一明天一桶咖啡都扛不住的话,在台上打呼噜,嘿嘿。
纪池州抱着逗裴淮的目的去的。
拟南芥:你睡我就睡。
纪老6又被噎住了。
什么叫你睡了我就睡?
纪池州觉得自己想偷偷熬夜的小心思瞬间被看光了。
物理老6:好啦我睡了[恭喜告辞]
拟南芥:我看看
物理老6:?看啥
拟南芥:你拍一张
纪池州:“……”
他这一晚上被噎了好几下,虽然既没吃馒头又没生吞鸡蛋花卷。
物理老6:不拍!╰(‵□′)╯
拟南芥:哦,那凌晨两点见。
纪池州:我特么。
纪池州之前就洗漱完了,这会坐在黑暗里不情不愿的起身,爬到了上铺。
传说三年下来上上下下爬梯子的总长度足够登上珠穆朗玛峰的距离。
纪池州踩着第二格直接够到床上,他不知道自己正站在珠穆朗玛峰的哪里。
纪池州躺在床上举起手机自拍了一张,灯光有点强,晃的他眼睛睁不开,照的那一瞬间恰好他眼睛闭上了,但又没闭拢,露了点眼白。
总之表情十分狰狞。
他恨恨地把自己的丑照点击了发送。
拟南芥回得很快。
拟南芥:收了,晚安。
收?
纪池州:……草!
摔!!
他把手机摔在了被窝旁边。
这一晚上他总在翻来覆去地做噩梦,梦里面明榆变成一个恐怖的乐园。他在里面转换了多次视角,却怎么也扭转不了这个局面。
他在黑夜中惊醒了一次,嘴唇都咬出了点血。他安慰自己梦都是反的,然后再次沉沉睡去。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纪池州看着裴淮就有点悲壮的意味。
明榆终于有一天变成了古装剧里尔虞我诈的乱世,而他却未必是英雄。
彭友来的挺早,人也精神,他很高兴地跟周围一圈人说:“我妈一看到肉肉就喜欢上了,立刻在网上下猫粮的订单,比我吃的还多,一级棒。”
左雯雯很羡慕地说:“真好,之前我家本来想杨只小泰迪,都领到家里来了,可是我妈怕狗,说要么留狗要么留她,后来泰迪只好又送人了。”
纪池州:“彭哥,我可以在它没长牙前去找它玩吗?”
彭友:“当然OK。到时候我就告诉肉肉你哥哥来了。”
唐方盛问:“哥哥?那它爸爸妈妈是谁啊?”
彭友用大拇指点了点胸脯:“他老爸is me。”
纪池州:“操。”
前面段梓正在呼叫纪池州,于是纪池州暂时咽下了这口被占便宜的恶气,扭过头来。
段梓探身:“纪霸霸,借我一下语文笔记呗。”他补充道,“救救孩子,孩子连笔记本都没买。”
长腿于“啪”地往段梓桌上扔了一个印着喜羊羊的笔记本:“凑合着用吧。”
段梓一点没客气地用了。
纪池州把笔记本递给了段梓,把语文早读本拿了出来。
明榆每周每天都会安排不同的早读,今天是语文,背点古诗填空,文化习俗什么的。
为了防止学生背着背着就开始打瞌睡,还得站起来背。
纪池州突然想起来史记作业还没收,于是他摊开手伸到裴淮旁边颠了颠。
裴淮转头:?
纪池州小声:“哼哼,收史记作业。”
裴淮“哦”了一声,从桌肚里翻出了史记原文及注解抄写。
并不是纪池州故意坑裴淮,纪池州也确实有那个底气。
他曾经用了两个假期,他能够把史记的注解几乎一字不差地背下来。
纪池州接过裴淮的抄写,手不小心碰了一下裴淮的手心。
还是一如既往地凉。
纪池州点点头,推了下鼻梁上不存在的眼镜,贼正经地说:“嗯,完成地不错。裴淮同学加一分。”
裴淮眼睛眯了眯,似是要笑。
纪池州瞥见到裴淮的一堆练习册下面,压着一张已经看皱了的演讲稿,露出点字来。
“同学们,我们正是青春期的朝阳,国家的希望……”
纪池州的心沉了沉。
裴淮一定很希望这次自己完美完成开学演讲。
他看着危险朝他蔓延过来,经过昨晚王松在床上的八卦大论,他已经确定了那对双胞胎不是什么疯子傻子在风里晾着闲谈,而是真冲着退学去的。
虽然有这种害人想法的也差不多是脑子痴傻了,纪池州在心里摇摇头叹息。
年近五十的老校长一世英名,结果两个儿子变成这个样子。
纪池州上第一节课的时候,心里一直思绪不宁的。
他有录像不假,他第一反应便是把录像交给主任,但是他离双胞胎恰好是他能听到,手机却录不进音这样的尴尬距离,能照到他俩,纯粹是手机买的好,高清像素。
也就是说,现在打开那段录像,只有两个人模狗样的仿佛复制粘贴的人类对着讲话,而且唯一出格的抽烟行为也被手遮住了。
整段视频BGM是呼啦啦的风声配以嘈杂的人声。
纪池州一想到这就十分恼怒。因为这样一来录像就完全没用了。
最难搞的是,对方是副校长的儿子……拿不出什么决定性的证据来全白搭。
他觉得自己那会儿脑袋一定是被驴拍了才这么笨。
第一节课是语文,幸亏语文老师没有和同学互动的习惯,不然一会提问什么是驴唇,纪池州都会用超绝的胡诌能力把它形容成马嘴。
语文老师姓顾,名云云,相当可爱的一个名字。顾云云拿着语文书在讲台上讲课的时候,经常给同学们穿插各种有趣的知识,云云飞过世界不少地方,见识特别广。
所以同学们虽然不喜欢语文这个学科,可偏偏很喜欢听顾云云讲课。
与纪池州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裴淮神色相当平静,八点钟的阳光从浓雾中穿透过来,融化了又喷薄成光,洒在少年的身上。
纪池州瞥了眼裴淮安宁的表情,觉得心也平静下来。
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和双胞胎鱼死网破,操蛋的学校。
纪池州这样想,反倒下定了决心。
明榆上课间操的时候,会一窝蜂跑着出门,因为到晚的班级每周评比扣分,不仅如此,手边还得拿点什么阅读材料,等待间操前的几分钟也不能浪费。
于是每个人一到这个时候就开始六亲不认了,谁敢拦着我上间操,咱俩关系就玩完。
裴淮像往常一样把笔收进笔袋,收拾好书放进桌肚里,于是他的桌面再次干净地像个铜镜。
班里每个同学只要和裴淮熟一点的都很热情地和裴淮说:“加油啊裴淮!”
裴淮有点不好意思,摸着后颈说谢谢。
裴淮和其他同学一会去的地方不一样,因为他要先去和学校沟通下一会的流程安排,同样是学校广播站的汪珊远远走过来,她会和裴淮一起过去。
裴淮被鼓励地后颈要摸秃了。
他突然回过头看了眼堆在墙角的纪池州。
纪池州几乎一直穿着帽服运动衫,只不过颜色稍有不同。所以彭友笑话他一口气买了一衣柜的衣服,跟卖家说同一尺码七种颜色一种一件。
纪池州对上裴淮的眼神:??
他刚刚慢吞吞地收拾自己的文具,因为他根本没有打算上间操。
他一会打算直接去三楼等那两个狗八蛋。
这会儿同学们都急着往外跑了,教室里少了一半人。裴淮看着纪池州突然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
可怕的是,裴淮的耳尖缓缓烧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后面窗户的光照的。
纪池州没有说话,他靠在墙上,帽子堆在脖颈两边。
“你……怎么不祝我加油?”裴淮吭哧了半天,终于吭哧出这一句。
纪池州愣了一下。他以为裴淮被夸的吐泡泡,纯粹想收集全班所有的加油,布好方阵好召唤神龙。
但并不是。
裴淮的眼神格外认真,眼眸亮亮的,耳尖像充了血。
“好好好,老哥你一定会顺顺利利的完成演讲,”纪池州回了下神,同样认真道,“我都听过了,一点问题没有。”
“加油,裴淮。”纪池州站直了身子,离裴淮更近了一点。
裴淮忽然笑了。
正好汪珊走了过来,她对裴淮说:“抓紧点裴淮,广播站那边正在催。”
裴淮应了一声,走到汪珊旁边。他的演讲稿放在了桌子上,并没带去。
他已经在心里不知磨合了多少遍,这张演讲稿的无数细细的折痕和刮擦便可以见证。
纪池州懵了一会。刚才裴淮走的时候好像低低说了什么。
他似乎是带着略有笑意的清澈嗓音,轻轻说了“谢谢”。
只对他说了谢谢。
彭友捣鼓完黑板上的笔记,他怕一会值日生擦了就没了,这会儿抄完了。
彭友看着纪池州不动如山,于是开始催促:“纪哥你也没走?快走快走,一会迟到了咱俩就废了。”
纪池州的小品天赋这时候上来了:“哎呦我说彭哥,我肚子贼疼,怕是吃坏肚子了,你……帮我请个假。”
彭友吓了一跳:“不是吧纪哥,虽然我心疼你,但我帮你总结一下哈,”彭友掰着手指头,“你这是第几次间操拉肚子了?第三次还是第四次?”
纪池州气得噎了一下。
他本来肚子不疼,这会也被气得好像真有点疼了。
这样一来就装得更加逼真了。
纪池州其实不用装,皮肤就十分白,于是他苍白着手将请假条递给彭友:“彭哥,快帮我给老师。你看我脸煞白煞白的,肚子已经快不行了……”
彭友看着纪池州苍白的脸:“不是我说啊,纪哥。其实我觉得你平时脸就这个颜色,我还一直想问你是不是夏天抹防晒霜抹多了?”
纪池州:“……”
这会教室都快没人了,彭友看了一眼周围,心里一着急,也没心思在他纪哥身上探究真相了。
彭友拽着请假条做出要跑的姿势,末了还给纪池州贴心地拽了几张卫生纸。
纪池州撑着桌子,神色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