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鬼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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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止山，鬼门关。
生者止步前，死者尘缘断。
枯骨一入即安眠。
——鬼门歌哭
地府有一个科室，叫导游科。当然不是阳间导游的意思，而是在每个地区负责给新鬼介绍当地风俗地理，指引投生的公职人员。
许多鬼魂生前有长期痴呆或是死于剧烈撞击，很容易失魂。魂魄不全的阴魂浑噩懵懂，如果没有接引指导很容易迷失在五方海外，黄泉路都走岔口。
这个科室是二十多年前兴起的，在阳间服务业发展红火的时代愈加壮大，为地府旅居的阴魂提供了大量获得功德的工作岗位，可以说是造福众鬼。
其中最需要指引和维护治安的地区就是众鬼同归之地——鬼门关。
鬼门，是一个很笼统的概念，它包括从交接点到忘川前的全部区域。
所以关于鬼门，我讲两个故事，不如歌中所哭——
生者入，死者出。
想来你一定听过桃花源的故事。
我也听过一个关于桃源的传说。
有一个打渔人，沿着激流向平日里渔人止步的下游漂去。
听闻那里经常有鬼哭之声。
渔人是一个隐士，向往渔父自由的生活，但很快也被现实的劳作磨平了棱角。
这是我想要的隐居吗？他在一天晚上收网回家时愤愤的问自己。
离开这里，哪怕死了也好。他下定决心。
他向下漂流了一段时间，水流逐渐变缓，两岸的青色逐渐褪去，露出黑灰色的岩石。
水流突然一个转弯，流入一个巨大的洞窟。
什么啊，只是风吹过这个山洞才像是鬼哭了一般吧。他暗自嘲笑着浅薄无知的渔民。
水静止不动了，像一面镜子一样。他不得不撑起篙子向洞内探去。
哗啦——哗啦——
飒——飒——
哗啦——哗啦——
飒——飒——
仿佛不远处有什么草木随风摇动，悉悉索索的应和着他划水的声音，随着他撑篙的频率回响着。他轻轻撑一下，就像微风拂过，他快速划几下，就是狂风卷过。
洞内按理来说应该是水汽潮湿，可这里的黑色岩石干爽平滑。
不得不进去。他出来后每次想起都是心有余悸。
山洞越来越狭窄，光亮处只能通过一只小船。
“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他所见之景如你听闻的那样。
桃林有多大，他不太清楚，甚至这良辰美景也不能勾留他的脚步。
向前走，向前走......
他舍下小船，向更深处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又经过一条窄窄的山洞，豁然开朗，是一个小小的村落。
“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
“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
他见如你所闻。
你是不是觉得下面要发生的与你所听闻的一样？
当然不是，如果他留数日，怕是永远无法辞去。
“你是何方来者？竟闯入桃止山内！速速返回，否则永不得归！”一个坐在村口的老人厉声喝住他。
我恰是来寻死。渔人苦笑，解释自己怎样来到这里。
“你是生人，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快快返回。”老人听后重复了呵责。
赶来看热闹的人不少，只是每个人脸上都是麻木的神情。
像死人一样。渔人一时有些害怕，只好向回走，可是洞外的水竟涨了起来，淹没了桃花林。
“不瞒您说，我是来寻死的。”他退了回去，毕恭毕敬的对老者说。
“寻死？那你真是找对了地方。”老者阴冷的大笑起来“罢了罢了，这水还有三个时辰就会消退，到时再给你一次机会，那时你再想想是生还是死。”
我一心寻死。渔人再次对自己说。
“不要过村那头的牌匾。”老人最后警告道。
渔人远远望去，一座高大的石质的牌匾，上面隐约三个大字。
“我不会打搅你们的。”渔人打定主意去看一看。
两个半时辰后，天突然变暗了，是夜晚。
村中的居民全部聚集在村中心的广场上，点燃篝火唱歌跳舞。
渔人趁机向牌匾狂奔，一路跑到牌匾下。
“桃止山，鬼门关......”传来村民单调的歌声。
在哪里听过。他的额头流下一滴冷汗，抬头去看字。
“生者止步前，死者尘缘断......”
看清了大字的渔人大叫一声，没命的向村外奔去。
“枯骨一入即安眠......”
快离开，快离开。
他在漫天飞舞的桃花花瓣中奔跑者，耳边全是风撕扯的声音。
出了洞口，他瘫坐在小舟上。
呜——呜呜——
又是风声。
不过这次他听的仔细。
风声与歌声丝毫不差。
这个故事，是我和崔钰讲起我喜欢桃花源记时，他作为地府元老级人物讲给我的。
我听后甚为不悦，觉得他打破了我的美好幻想。
“你活的时间久了，自然也会像我一样。”他无所谓的笑笑。
崔钰人很好，就是有一个毛病，可能与工作有关。就是极其喜欢将虚构的故事还原为现实。
故事人人能讲，但现实只有一个。
活太久的人，没有故事，只有现实。
可能你知道阳间有一种秘法，叫借尸还魂。
但你也一定只是限于听说。
如果说生者入有那么微乎其微的可能，那死者出就是根本不行。
很久以前，好像是可以。在我来地府之前，谢必安曾见过这样一个阴魂。
一个新婚燕尔的小伙子，新婚一个月不到，就被抓壮丁抓走了，染了风寒死在途中。
他的妻子不知音讯，仍在痴等他回家。
他过了鬼门关后，突然想起自己未能捎去音信让妻子改嫁。
悔恨不已，悔恨不已。
当时过鬼门关时，每个阴魂手腕上都会系一条红绳，作为标记。以普通的鬼的力量根本解不下来。他自然也有一条。
但他想到了忘川河水可以。
大不了再死一次。他将手腕以下趁众鬼不注意浸入水中。
被灼烧的痛苦一下子窜遍五脏六腑，他生生扯下一条手臂，手臂没入水中，和红绳瞬间化作乌有。
只要可以再见她一面。只要再和她说上一句话。
没有了红绳的束缚，他日夜兼程赶回了家。
“开开门吧！”
“我回来啦！”
他高声呼唤着妻子，从没有这么急切喜悦。
“您......”妻子打开门，惊愕的问道。
蓝色的火苗，从他的身上冒出，悠悠的在月光下摇曳。
“然后呢？”他突然打住不讲了，我催问道。
“然后他们在火焰中相拥，在最后一声鸡鸣响过后男人变回了生者，他们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他话锋一转。
后来我拿这个故事找到崔钰求证，崔钰一脸震惊的问我从哪里听来这个结局。
我心知是谢必安又在拿假结局骗我。
“是这样的......”
男子敲了一宿的门，在最后一声鸡鸣响起时扑倒在地，被蓝色火焰烧成飞灰。
昨夜一直没有人应门。
因为妻子已经有了新欢，新欢在锁眼中看到浑身冒火的男子，没有开门。
谢必安和崔钰都是活得不再记得年岁的人，但是性格截然相反。
谢必安喜欢故事，喜欢粉饰现实，喜欢反转和荒诞，
他给我讲的故事，越是美好，那现实必定非常残酷。
“等你和我活得一样久，你也会这样和新人讲故事。”他神经质的笑笑。
现实只有一个，但故事人人能讲。
想要毫无痛苦的长久地活着，必须深谙故事。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鬼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