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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曲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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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页记录我的笔记十分潦草,前后三五页都是如此,我得手都抖成什么样才能写出这种字呀。
直到我在第三页上角找到了一个铅笔写的日期,模糊的好像是“1950.11.20”。我想起来了,我当时和黑白无常到邻国出外勤,是第一次自卫反击战战况最惨烈的时候。
战争中死亡的阴魂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因非正常死亡而很容易被困在死亡地,最终鬼气凝聚形成一些难以名状的东西。这些亡魂生前杀气太重,死后戾气也很难消散。有很多古战场过了几百年,依然闹鬼很严重,其实那称不上鬼,是很重的怨气或浊气。
这时我的专长就得以发挥,那就是可以大量吞噬怨气而不遭到反噬。这种方法要比做法事快上许多,还不会有遗漏。
我踏上战场时还是晚上,两军暂时休战。山林中安静的出奇,偶尔传来动物的低啸。天空中弥漫着的硝烟已落下,天气清冷,还可以看到最亮的星星。
本以为可以和平一段时间,谁想得到邻国事发,炮弹落到自己疆土里呢?战火很快在边境线上拉开,刚刚诞生的国家倾尽全国之力应对危机,军队蹚过边境江,开入荒山冻原。
我所站之处是一个山头阵地的避风口,有一些战士抱着枪枕着手榴弹睡着了。我以鬼身进到阵地内看了一圈,大多是不过二十岁的孩子,不知道谁会在明天或后天的争夺中为自己的生死簿落下句点。
听一些阵亡的老兵说,为了联络记录方便,每一个山头阵地都以海拔高度命名。但他们,这些孩子们守住的又怎么只是一个数字呢?
“我和无咎来过这里,应该是清朝吧。”谢必安看看表,离黎明还有一段时间,于是继续说道“那时没这么冷,地也没这么荒凉。果真枪炮威力就是不同,开战十几天就成了这样......”
是很冷,我是鬼形态,按理来说对外界寒冷感知的下限应该很低了,然而,丝丝寒意却钻入我的领口袖口,哈出的气变成淡淡的白雾。真是难以想象这些正常人怎能忍受此般严寒。
“战争会让他们丧命,”他神经质地将手搭在我的肩上晃动着“水、食物、医药、严寒不都会杀死他们吗?”
“必安,别激动。”范无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必安他昨天就到了,今天白天看另一个阵地的攻防战有点受不了,你不要受他影响。”
“还是冷兵器好些”谢必安就这样靠着范无咎“小莲,你见过一天之内把一个山头削平吗?无人生还......”
谢必安的情绪天生丰富,很容易受环境的影响。我也曾为炮火的巨大威力震慑,所以能理解他的心情。不过我认为一个看淡了生死的鬼差不会因战争波动,可能是战场浊气侵扰的缘故。
“那场景确实是有些......”范无咎垂下眼“你明天但愿别遇到......”
第二天,我真正理解了“震耳欲聋”和“硝烟四起”的意义。没有鲜血,只有断肢,死去的战士还未被抬下就被新一轮的炮火尘埃掩埋。走在这条战壕中,能感到脚下的新肉旧骨的咯吱纠缠,还有,还有就只有轰隆的炮弹声,兴许还有冲锋号声。
狭窄阴暗的防空洞中,散落的染血的绷带遍地,伤兵奄奄一息。“有水吗?”的问声和脚步声焦急的在洞内外传开。
对,杀死他们的,不只有炮火。
谢范二人忙于拘魂,我则需要在一旁抽走亡魂身上未完全成型的戾气,使他们恢复神智。只有极少数可以恢复正常,基本上都受到一定程度的阴气侵蚀,变得木讷空洞。
夜晚在白天煎熬的衬托下变得格外珍贵。我们清点了亡魂数,然后交由前来引渡的鬼差。
我还清点了生存人数,带上伤员还有五人。
山头的树木已经全部烧毁,只有惨白的砂砾,不复命名数字的高度。这些都化成了我记事簿中颤抖的笔迹。
现在回想那天晚上,我的头脑中立刻会回荡起一段口哨声,在凄寒的夜幕下隐约回环。
那场战争,我们辗转数十个阵地,不知为何,任何一个都比我曾经经历的战争令人压抑。
没想到我没安稳两年又要奔赴高原冻土,这里记述的大部分是关于道路修整的,还有《地府公路规划》的政论初稿。单谈这些未免枯燥无趣,但我在那片最接近天空的土地上只感到了无尽的神圣,晴朗与高寒。
这次其实只是一个引渡问题,只是涉及了边境问题。那片高原虽然在东方区境内,但由于信仰又可以划分到佛教区。这个边界极模糊,之前很少有亡魂流离到那里,所以地府没交涉过这个问题。有外交事务自然少不了我和崔钰。
“要注意的还不少,你知道高原反应吗?”崔钰比划两下“就是空气稀薄,气压过低引起的病。严重的会要人命。”
交涉问题很简单,那边很好说话,说只要是外乡人都可以直接带走,本地人如果同意也无所谓。
剩下时间我就在考察公路的维修。在我看来,来这个地方,什么都不干都已经是对身体极限的挑战,更别说担石挑土这种体力活。
还有终年冻土,寒冷,物资缺乏。
施工队来到高原不久,一个花白头发的军人来到现场,指挥现场的人员调度。
有一个随行记者,苍白着脸色,大口喘气问他能否克服这些困难。
“我就算死了,葬在这里,头朝公路。”他始终看着远方的山脊。
世界屋脊,后来人间都这样叫这片土地。
牺牲的人数不多,但在和平年代已经不是小数字。他们的脊骨撑起了这条路,还撑起了民族的脊梁。
相比之下,地府公路的修建计划推行很顺利,从鬼门到孽镜台以及从转轮台到奈何桥的公路均已修通,可以通车,投胎时间缩减为四七。
地府的发展到此看来虽然比人间慢,但好在没走过弯路,也还算平稳。没想到的是,地府在接下来到达的时代浩劫中备受重创。
起初这只是针对天界的一场革新运动。对于天界的事,地府从来是作壁上观,天界的大仙小仙都不怎么看得起地府鬼差,久而久之,双方断了往来。
可能连天界都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后来不可挽回的局面。不仅天界神明的祠庙被推倒焚烧,数个鬼君的墓葬也被挖掘夷平。
虽说人魂付地府,坟墓说的不好听确实是身外之物,被挖了也无所谓。但真正引起地府混乱的是自杀事件的大量出现。
自杀的亡魂,很难转生,很容易成厉鬼。自从浩浩荡荡的运动开始后,自杀事件持续增多,阎罗殿前叫冤的亡魂日夜不息,宵禁成了摆设。阴都中滞留大量自杀亡魂,给正常留在地府的普通鬼魂造成巨大恐慌。
恐慌是会传染的,厉鬼也不断生成,有的逃脱鬼差的拘捕,在阴都大肆捕食。
最坏的打击是罗酆大帝因为信仰力量的快速流失陷入沉睡。恶鬼狱缺口在扩大,鬼魂好的坏的都在向阳间涌。
这是非常糟糕的一段经历,我有一次三个星期没有合眼,一直保持厉鬼战斗状态。
后来,借力于天齐仁圣大帝,勉强恢复了地府的秩序。
自此地府元气大伤,一直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