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甜起来你放心》柳四

6、河鬼（1）

　　镇子不大，一路上打着招呼过去，顾长南手里多了一筐鸡蛋和一罐鲜羊奶。陆可为坐在他旁边看着:“这可是纯正笨鸡蛋。”又戳着羊奶罐子:“羊奶好喝吗？”

　　南百环嫌他丢人，也不知道楼里给的补贴都被他刨坑藏哪里去了。

　　“想喝羊奶？”汉子在前面笑道:“回去让他娘给你们煮，羊奶是好东西，可以长高个。”

　　陆可为觉得受到了伤害，怏怏的收回戳羊奶的手。

　　到汉子家门口时正好十一点二十，赶上中午饭点。面包车鸣了声笛，屋内走出一年轻男子，身上穿着围裙，站在门口喊:“爹你回来啦，小妹一早上学之前还嚷要毛熊呢。”说着目光看向了跟着汉子身后下车的顾长南，微微一怔之后满面惊喜:“长南？怎么忽然回来了？”

　　顾长南看着他也是一愣:“刘伟？你怎么在这？”又看向中年汉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你和淑梅结婚了？”

　　“嗯，就去年的事，你有阵子没回来肯定不知道。”刘伟上前接过汉子递来的东西，把他们往屋里让:“本来想给你发请帖，结果那段时间你刚换了手机号码，娘还在上班，一会儿接小妹一起回来，快进来洗手，一会儿一起吃午饭。”目光又看向他身后二人:“长南的朋友？一起进来吧。”

　　顾长南挠头:“今天先不了，赶了一天的车昨天宾馆还不能洗澡，我先带我朋友回老宅休整一下，这一天折腾的腰酸背痛的。”

　　中年汉子想着让人家的朋友第一次来就去陌生人家吃午饭，确实是有些不自在，不再强求：“也行，你们一路辛苦早些回去休息也好，等会儿我让你娘去看你。”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瘦了一大圈，你娘要心疼了。”

　　顾家老宅在镇子最东头，是独一栋的。进门是会客厅，后面是书房，厨房在一楼左侧，卫生间和浴室在右侧。二楼是主卧和客房，之前父母已经翻过新，门外看着古旧，里面一应设施还是很齐全。这几年顾母也常来看望，又把房子装修过一次，添置了浴室的大浴缸。

　　顾长南进了屋子长出口气，似乎放松了许多。见身后二人面上还带疑惑，笑着解释：“我爸在我很小时候就走了，那时候我妈还年轻，被奶奶哄着改了嫁，刚才那位应该算是我继父，人挺不错的。”说着提起其中一只行李箱往楼上搬：“上面有客房，你们挑着顺眼的住下吧，走廊最里面锁着门的两间是我父母和祖父母当年的房间。”

　　南百环应声，跟着他拎着行李箱上楼。

　　倒是陆可为对这外面古香古色，内里却现代设施俱全的小楼很感兴趣，背着自己的双肩包站在大厅转圈看，口中问道：“长南，你家这栋楼有年头了吧？”

　　南百环站在楼梯口，沉声：“上来。”

　　陆可为收了目光小跑着上来，笑容谄媚：“来了南哥。”

　　顾长南把箱子放在一个房间门口，用手臂擦了擦汗，道：“听我奶奶以前说，这房子是好早之前留下来的了，具体时间不知道，总不会是最近几十年的。”伸手指了指面前的走廊：“这几间屋子都可以住人，就是我一直没回来，里面床单被褥可能得换一换。”说着就近推开自己的那间屋子。里面窗帘用带子好好系着，阳光洒进来，闻不出一丝霉味。床单被罩似乎也刚换上不就，凑近了还能闻到尚未消散的洗衣液清香。轻声解释：“大概是我妈来收拾过。”

　　门外二人在他房间右侧选好了客房，推开门同样的干净整洁。

　　楼下传来开门声，顾长南手指微微一颤，转身出了房间往楼下走。没等迈上楼梯，大门口传来一声少女清脆的喊声：“长南哥哥，我爹说你回来啦，我和妈妈来看你呀。”说着少女脚步轻快的蹦跳着往楼上去，正看见要下楼的顾长南，眉眼一弯：“长南哥哥有没有给我带了好吃的？”

　　顾长南愣了愣，伸手便从刚走过来的陆可为手中把他还没来得及打开包装的棒棒糖抢过来，递给她：“哥哥回来的急，一会儿想吃什么，哥带美琪去买。”

　　女孩儿接过棒棒糖，看了眼口味，喜笑颜开：“这个我喜欢！爹怕我牙疼，总不让我吃糖。”说着小心的看向站在门口提着菜的中年妇女：“妈，长南哥哥回来了，我可不可以吃糖啊？”

　　中年妇女瞧着保养还算不错，只是脑后挽着的发髻微微有些松散。手中提着好几袋子蔬菜水果，闻言点头，语气略有无奈：“你哥回来你吃糖，这算个什么说法？”

　　“因为哥回来我高兴。”李美琪撕开糖纸摇头晃脑，一手牵住顾长南：“哥哥好久没回来啦，这次回来能住多久啊？”

　　“五天。”顾长南被她拉着下楼。

　　顾母把手中的袋子放进厨房，利索的系上围裙，笑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长高了，妈给你做红烧肉和酱鸡翅。”

　　顾长南点头：“想吃可乐鸡翅。”

　　顾母翻了翻冰箱：“没有可乐，上次来打扫，好像最后一瓶也让美琪喝了，你再去买点吧。”说着开始翻钱包：“买瓶大的回来，一会儿吃饭喝。”说着目光不经意看向站在顾长南身后刚从楼上下来的南百环，微微一怔，随即笑道：“这是你的朋友吧，我听老李说你带了两位朋友回来。”

　　“啊...对。”顾长南方想起还没做介绍，侧过身子让出身后完全不会被他挡住的南百环：“这位是南百环，嗯......我同事。”然后又指向客厅里一只一只掏棒棒糖给李美琪的陆可为：“陆可为，南百环他弟。”

　　“也是一位老师啊。”顾母看着南百环：“这身高真好。”说着又看向他手臂：“怎么看都比我家长南强，长南总是不好好吃饭，瘦的啊，我都怕一阵风给他吹跑了，小南教什么的啊？今年多大啦？”

　　“数学。”顾长南怕母亲接着问“有没有女朋呀”赶忙抢答，摸了摸鼻尖：“他是教初三数学的。”

　　“今年二十九。”南百环补充：“伯母好。”

　　顾母眼睛一亮：“数学好啊，你妹妹数学特别差，怎么教也教不会，一跟她生气她就跑，那一本暑假作业写了整整一个月。”

　　顾长南怕一会儿母亲直接请南百环晚上给自己妹妹补课，拉了南百环的袖子：“妈我去买可乐。”转身出了门去。顾母在后面喊着：“你这孩子，不许买酒啊！”

　　待二人走过街角，南百环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笑意：“你若是担心说出楠室楼会让你母亲担心，那说个教语文，哪怕是教历史，我都能帮你演下去，数学的话我可真的爱莫能助。”声音顿了顿，右手捏着下颌摩挲：“不过，可为应该能帮忙。”

　　顾长南扭头看他，昨天在小宾馆睡落枕了，这会儿仰头觉得脖子疼，问道：“可为数学很厉害？”

　　南百环解释：“白色魂力的人天生对数字敏感，尤其可为，他高中时候便自学了大学课程，教导个初中数学自然没什么问题。”

　　“白色对数字敏感？”顾长南唆牙花：“我大学时候数学最差，透明那种稀有品我应该轮不上。”说着得出一个大胆结论：“你说，我会不会是黑色魂力？”

　　南百环捏了捏他的细胳膊，失笑：“你是去挨打的吗？”

　　顾母带着李美琪离开时天色已经全黑，顾长南把他们送到路口，转身却瞧见南百环正叼着个棒棒糖蹲在不远处的河边往水里看。顾长南走到离他还有两米距离的地方站定，伸手过去：“给我一个。”

　　南百环满身的口袋都拍打了一遍，找到一颗草莓水果糖递过去，问道：“当年的事情能仔细和我讲讲吗？”

　　顾长南朝着不远处的桥努了努嘴：“就是那座桥的下面。”他就地蹲下来，撕开包装把糖块塞进口中，将当年的事情仔细讲了一遍：“不过这一晃也十来年，要说细节倒是记不住太多了，只是那只手上的大概是胎记的东西，可能是太明显了，印在脑子里似得，怎么也忘不掉。”话音停住似乎有所顾虑，片刻方继续道：“今天回来时候拍在车挡风玻璃上的那只手，也有同样的胎记，她可能知道我回来了。”顾长南把手里的糖纸卷成一个纸棒在松软的土地上画着柳叶：“这几天我不能去李家，那东西在跟着我，她不可能放过我。”

　　南百环站起身朝着桥走过去，那里连月光也被挡住，黑漆漆一片甚至分不清哪里是水面哪里是河岸。走了几步手在伸手翻找什么无果，停住脚步问道：“你带手机了吗？手电筒借我一下。”

　　顾长南对黑色魂力不只能震慑妖鬼之物，更能在夜里视物，走水面如走平地的幻想破灭。挣扎着站起身，一边掏手机一边倒吸凉气：“等我等我，腿麻了。”

　　桥下水面平静浑浊，不见异常。

　　南百环用手机仔细的照着水面，片刻朝着距离自己老远的顾长南招手：“过来。”

　　顾长南咬牙，小心翼翼挪过去，一手紧紧抓住他的袖子，问道：“怎么了？”

　　南百环用下颌示意着水面：“敢不敢把手伸进去试试？”

　　“！”顾长南一步一步往后退：“您老再和我开玩笑？”

　　南百环抓住他的手，面上笑意更甚，好像在哄骗孩子交出手里的糖果：“别怕，我护着你呢，我的震慑能力太过，若是我伸手进去只怕所有妖物都要跑干净了，你不想赶紧解决了这件事？”

　　“想。”顾长南咬牙，与他两手相握，又慢慢挪回岸边。

　　水面无风又好像起了一丝涟漪，顾长南的手指几次伸出去又缩回来，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头也不回的对身后南百环交代：“帮我照顾好我妈啊。”

　　南百环见他抱着必死决心有些不忍，拉着他的手才发现滑腻腻的已经出了一手心的汗：“要不还是明天等可为来。”

　　“没事。”顾长南依旧盯着水面，终于小心的把指尖探进水中，然后是整根食指。水面下似乎有什么白花花的东西在游动，他们二人谁也无法确认如今这条河里还有没有鱼，或者鱼是什么品种。

　　南百环看着水面：“感觉到什么了？”

　　顾长南觉得一股冰凉刺骨的寒意从指尖向手臂传递，很快侵袭了自己半个身子。他想收回手指，可那手好像已经冻住而无法受控。他想喊南百环把自己拉上去，但只能盯着水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觉得那寒意从手臂冻到了脖子，他感受不到自己胸口的起伏。然后到了下颌，到了嘴里，舌根好像含住了一块冰坨。

　　南百环察觉他的不对劲，刚要把人拉回来。水面忽然伸出一只手，惨白惨白带着几乎裸露在体表的青紫血管，腕上一块鲜红柳叶胎记亮得扎眼。这只手的来得悄无声息甚至没有带起水花，一把抓住顾长南的手腕开始把人往水里拽。顾长南早被寒意冻成了冰坨，丝毫没有挣扎的欲望。那只手又力气大得出奇，只靠南百环一人抱着他的腰把人往上拉根本没有作用。

　　南百环觉得这人被抱紧后实在是瘦弱，平日里若没有宽大的衬衫，看起来真的要更加可怜巴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