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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尹南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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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尹南竹
第二天,云伞安置好了自己娘,用扁担挑了伞,就跟南竹往县城里去了。
路甲村其实离保德县并不太远,交通便利,所以人口也算兴旺,村中几个财主,以尹家为首。尹老爷早年花银子捐了个员外,在村里村外都是有身份的人,谁见了都要叫上一声员外爷。大老婆给他产下一子,名唤北松,但还没等儿子长大成人,就撒手人寰。隔了多年尹员外续娶了一房,是个正当红的小戏子,又生下一个儿子,起名南竹,小戏子没几年就受不了这村子里的寂寞,卷了些钱跑了。
尹南竹却是打小就随了母亲的相貌,又学了母亲的一张甜嘴,哄得尹员外心花怒放,时间久了倒不太记恨他母亲那些事。何况尹员外老来得子,对小南竹是顶在头上怕吓着,含在嘴里怕化了,宠着惯着溺爱的不得了,结果养得南竹岁数越大,性格就越发扭曲起来。北松看着南竹得宠当然不是滋味,何况未来分家产,这小兔崽子要占去一半。
但分家产的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
尹员外这边刚一咽气,北松那边就盘算着,怎么能少分那小兔崽子一些,北松媳妇却是个不饶人的货,捶了北松一顿,分什么?赶出去不就完了。北松恍然大悟,两口子伙同几个家丁,连打带骂就将南竹赶出来了,还到处散播说南竹不是尹员外亲生的,看他长相就知道了。
好日子算是一去不复返了……
南竹心中难免有些感叹。
“你……你要打什么官司啊……”云伞见南竹发呆,小声问道。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南竹撇下一句。
“…………”云伞边走边踢着脚下的土块,不吭声了。隐约察觉到南竹是个落魄公子,云伞心中有些不自觉的幸灾乐祸。而且南竹现在有求与他,叫他觉得自己又能直起身子做人了。有钱人……有什么了不起……
你现在吃我的喝我的穿我的住我的,就该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
云伞也只敢在自己心里大声喊着。
又想,自己也曾是在蜜罐里泡过的人,一下被揪出来,告诉你什么都没有了,那份失落真是言语难以表达。看着南竹穿着自己的粗布衣服,简单盘了个发髻,细皮嫩肉的手脚露在外面,还有那好看的脸……
云伞觉得这样漂亮的人难免也会沦落成自己这般平庸的模样,也不知道该说是开心,还是难过……
怪可惜的……
“你叫什么名?”也许是路上太无聊了,南竹开口说。
“云伞……”他小心的说。
“云伞?哪个伞?”
“就是伞的伞……”云伞轻晃了晃扁担,两边挂着的雨伞摇动着。
“…………”南竹捏了下巴,仔细的看着他:“你把扁担放下。”
云伞乖乖听话。
“胳膊伸直,向两侧张开,腿抬起来一只。”南竹命令着。
云伞单脚站着有些不稳,左右蹦了蹦
南竹说:“腿再高些,把脚横着放平。”
云伞站得更费力,身子扭着摆出奇怪的姿势:“干什么呀?”
“当真像个伞字。” 南竹低笑着走了。
“…………”云伞无言的放下脚,心中喊着你吃我的喝我的穿我的住我的……然后抗起扁担追上去:“伞字才不是这么写呢!里面还有四个人……”
南竹说:“确实笑死个人……”
云伞吃瘪:“南竹……南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揶揄他的办法,恨恨的说:“南竹也不是什么好名……”
南竹说:“看不出来,你一个破卖伞的,还真认得几个字。”
云伞不理他:“我以前有上过私塾。”
南竹略带傲慢:“穷人才上私塾,我家都是请先生来教的……”
云伞撇嘴,那你现在这是怎样怎样?
静了一会,南竹似乎是叹了口气:“我叫尹南竹。”
听他姓尹,云伞也吓了一跳,尹家闹分家的事村子里早已传开。
“哦……”原来他也是个没了爹的孩子,而且还没娘……
云伞觉得自己虽然没了爹,好歹娘还是有的,于是幸灾乐祸少了一些,更同情南竹了。“日子总会好起来的……”他小声的说,自己也没什么底气。
一路再就无话,两人走了个把时辰到了保德县,一进县城看到热闹的集市,云伞就习惯性的吆喝起来。
就说不要做买卖了,这点时间都不放过。南竹嫌他太吵,走到一边打听衙门在哪里,确定了方向回过头来喊:“云伞!”
见云伞正笑眯眯的蹲在一边数着手中的铜钱呢。
“云伞……”他又喊。
云伞左手数完一遍,放到右手又数一遍。
“卖伞的!!”南竹叫道。
“来了来了!!”云伞赶紧把铜钱一收,挑起扁担到处找着主顾:“哪呢哪呢?”
南竹黑着脸招了招手:“这里。”
云伞挺开心的跑到他身边:“县城里的人真有钱,我开五十文,他们都不还价的,要是村里他们都要砍到三十才肯买,以后要常到县里来……”
南竹不理会他的兴奋,抓住他的手腕拖着他穿越层层人群,到了衙门口,门外两个威武的石狮子,后面是红色的木栅栏,栅栏里两个衙役在大门的左右两侧站正,身后的角落里一面红漆登闻鼓,飞扬的房檐下是一块黑匾,上面刻着镏金的四个大字——保德县署。
南竹说:“你去引开那两个衙役,我好击鼓鸣怨。”
云伞说:“你去跟他们商量商量,让你敲一下不就完了。”
南竹敲他的头:“那鼓是不让随便敲的,敲了老爷就要升堂,衙役会拦着。”
云伞说:“哦……”
南竹说:“你就去吧,大不了被揍一顿。”
云伞:“…………”
“快去。”南竹将云伞推了出去。
……到底是干嘛要帮他呢?
云伞别别扭扭的走到俩衙役面前:“老爷……买伞吧……”
“走走走,一边卖去!!”俩衙役一个挥手,另一个推了云伞一把。
“…………”云伞默默退了下来,回头看看南竹正瞪着他。
云伞咬了咬牙,又凑合过去:“老爷,这地方是卖什么的呀?”
“卖什么?”俩衙役看他大眼溜精,长的有意思,就逗他:“你想买什么呀?”
云伞慢慢说道:“买点葱……买点蒜……买点油……买点面……买点老醋白糖……买点茶叶鸡蛋……”
“喝!他还一套一套的!”衙役指着匾对他说:“看清楚了!这是县衙门,不是油盐店!”
“……你骗人……县衙门是仨字,那是四个字……”云伞还是慢吞吞的。
“我抽你信吗?”衙役抬手就要打。
云伞闭紧了眼睛等着挨揍,那边大鼓却已经响了,两个衙役赶紧回过头去捉南竹。南竹不躲也不藏,任两个衙役呼喊着按住押进府去,衙门里面敲起了梆子,又跑出来些衙役把住门,怕一会围观的众人靠近,云伞目瞪口呆,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不一会衙役又折回来一个,拎了云伞进去了:“你也别想跑……”
云伞这才想起来,他刚才似乎该跑的……
云伞跪在南竹身边,两边喊过威武,县官老爷升堂,衙门外聚满了人。
老爷简单问了情况,南竹把状纸呈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的条理清晰,完全不像个十来岁孩子的谈吐,云伞听着也不由得佩服。县大老爷知道尹家颇有些势力,来了兴致,听完也是义愤填膺:“本官必会还你个公道,速速将那夫妇二人带来受审!!”
不久,快马带回尹北松夫妇,跪在堂前另一侧,夫妻俩满不在乎的样子,云伞偷偷挪了挪跪麻了的膝盖,南竹却一动不动,小心应对周围突然改变的气氛。
师爷不着痕迹在袖子里做了什么手势,县官抿起了小胡子,南竹知道这是哥哥使上钱了。
县官没再问南竹什么问题,倒是跟北松三言两语,就把南竹不是尹老爷亲生给扯出来了。于是吹胡子瞪眼:“尹家养育你多年已是有恩,如今又蹦出来要分家产。”师爷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南竹,等着他出价钱。
南竹心一横,暗里伸出两根指头一晃,县官老爷这才问了一句:“你还有什么话说?”
“小民确是家父亲生……”南竹说着将上衣拉开,裤子扯到膝盖,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白皙的背上满是伤痕,手微微掩住私密处,张开了大腿,将腿根上殷红的一块给旁人看:“小民与家父有同样的胎记,大人可以验尸……”
“呀……”外面围观的众人惊呼,有带着小闺女来看的,都连忙捂住孩子的眼睛,几个大些的姑娘媳妇倒是发出了奇怪的“呦……”
南竹的手只挡严了对着外面的一侧,云伞这边却能看得清形状……
白嫩的手贴合那曲线,半遮在上面,指缝中似是透出来一些,似乎又不是,反而更引人遐想,云伞是第一次看到同性这样的裸露,而且这样近,躲也躲不得,只觉得脸上很热,视线却转不开了……
县令勃然大怒:“谁准你在堂上脱衣服!!藐视本官!!”就要下令打。
南竹想,等你一句一句问到这里,不知要花多少银子,不如快些,又暗暗给师爷比画了个五,师爷赶紧过去劝老爷息怒。
北松两口子见事不好,也连忙给师爷使眼色,两边对着加价,可乐坏了县大老爷。北松还要再加,北松媳妇寻思过来,敢情最后留的这些家产,全都归了县大老爷了,连忙拉住北松,不吭声了。
见两边都安静了,县大老爷也赚了个盆满钵满,又派人去核对过尸体情况之后,得意洋洋的大笔一挥,宣道“尹南竹确是尹员外亲生,家产两个儿子一人一半,若有疑问尽可以再来,本官自会为你们做主……”
北松两口子脸色铁青,倒也认了。南竹松了一口气,心里算了算,家里的家产平分,再扣去许给县令的钱,剩余恐怕不多,所幸还有些房产,应该可以再卖上一笔,总要比什么都没有的强。官司虽然赢了,输的却是尹家……
可怜了父亲一生耕耘,最后都落到外人手中……
“裤子……”云伞小小声的提醒他,头是低低的,眼神还是胶着的。
南竹松了捂着的手,将裤子提起来,一瞬间云伞看了个全的,脸红红的总算是把脖子扭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