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99、第十九章（6）

　　尹殊单手插兜，人一动不动，半垂的眼皮下目光闪烁。他在犹豫，犹豫着该不该提醒他们还有个定时炸弹的存在。
　　许敬，龙轩，他尹殊，甚至是背地里不知道搞什么小动作的瘦子，都各自有投鼠忌器的顾虑，不管上不了台面的，还是上得了台面的，多少能防。
　　唯一例外的是小满，满皓宇。
　　他已经在谢缘家小区门口盘桓很多天了，面对许敬的警告，他满口答应，但第二天第三天乃至昨天，都依旧准时出现在小区附近。没人猜得透他心里在琢磨什么，却又谁都心中有数。
　　这个人邪就邪在，你觉得他危险的时候，他人畜无害，你一放松警惕，他就冷不丁做出危险的举动。
　　他不断在边缘试探，至今还没突破底线跨入禁地，但他已经有失控的趋势，那晚在夜店就是，如果没有赵欣同归于尽似的一扑，那么一切蠢动已久的疯狂就再也关不住了。
　　“喂，你打架怎么样？”尹殊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谢缘一听不妙，猛地拽住苏慎：“走了。”同时狠狠瞪了尹殊一眼。
　　尹殊倒没看她，又问了一遍：“问你呢，打架行不行？”
　　谢缘心头一直压着阴云，思维就没那么灵活，苏慎不同，他没切实经历过哪怕旁观过那晚的冲突，没有后怕，脑筋就能转得快。尹殊问得无头无尾，立刻引起了他的警觉。
　　“你想说什么？”
　　尹殊呼出一团白气：“没什么，就是突然想感慨，你们这样的学生一点用都没有，光嘴皮厉害，事后哭爹喊娘维权追责，哪有事情刚起头时，就给对方拳头尝尝来得过瘾。”
　　苏慎沉声说：“你不用阴阳怪气，同样在事中奋起反抗，我知道怎么样算正当防卫，你就可能不知道。”
　　尹殊站直了，迈步朝他走来。两人身高差不多，在气势这一块上谁也压不倒谁。
　　“吹牛谁不会。”他习惯性地将苏慎从头到脚打量一个来回。
　　“你啊。”
　　“呵，瞧不起谁呢。”
　　“你说人吹牛，是为了什么？”
　　“爽呗。”
　　“别人能信才爽。我吹牛，80%以上的人会信，你吹牛的话，这部分人都不会信。区别不就出来了？”
　　空气顿时僵住了，尹殊额上青筋暴起，脸色铁青。他逆着店里的光站立，风吹动他不算短的短发，头顶几撮半竖起来，根根分明，从谢缘的角度看去，简直跟炸毛了没差。
　　他干笑了两声：“行，行，嘴炮还是你能打。爷认输。”
　　苏慎有时候也蛮贱兮兮的，见对方认输认得轻飘飘夹枪带棒，便打定主意要彻底打压他的气焰，慢条斯理地说道：“哎你说气不气人？有的人既能打嘴炮，又能付诸实际，有的人就不行，连个嘴炮都囫囵不清。”
　　“你……”
　　尹殊语塞，伸出食指指着苏慎，“你”了半天没“你”出个子丑寅卯。
　　谢缘被这几乎能用“幼稚”来形容的一幕逗乐了，明明提着心吊着胆，可她却险些笑出声。
　　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过，无语归无语，谢缘对尹殊还是怵头的，便再次拽动苏慎的衣服：“还吃饭吗？我要饿死了。”
　　苏慎随口道：“给你的东西赶紧吃……掉。”他噎了一下，因为瞥到近旁的垃圾桶里堆满的奶茶杯子上，歪七扭八地挤着烘焙店的纸袋，看那形状，里面肯定塞着盛装舒芙蕾的纸盒子。
　　谢缘手里早就空空如也。她的确是饿得很，趁两人说话之际，一分钟不到就把东西吃完了。
　　苏慎醒悟过来，接着总算想起了还有正事：“等下，我打个车。”
　　“嗯。”
　　他掏出手机开始约车，末了抬起头，发现尹殊还没走，还站原地拧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苏慎正想说话，却见谢缘走上前，对尹殊说：“能不能帮个忙，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见过我。”
　　尹殊深吸一口气，仿佛突然长了脾气，越过她头顶朝苏慎投去得势般的一瞥，然后方不急不慢地回道：“给个理由。”
　　谢缘轻轻说道：“少些麻烦。”
　　尹殊故意说：“我不觉得会有什么麻烦啊。喂，你当我们什么人，犯罪团伙啊？”
　　“谢缘，”苏慎也走过来，拉住她的手，“他帮不帮忙不是重点，不用浪费口舌了。走吧。”
　　尹殊破天荒地没有吭声。
　　谢缘心事重重，跟着苏慎往不远处的出租车停靠点走，半道忽地想到什么，扭头看向已经缩成一个方块大小的书店，尹殊好像已经没在门口了。
　　“你那天碰到的人里，是不是有个很难缠的？”苏慎突然单刀直入地问她。
　　谢缘领教过他洞悉真相的能力，一惊之后，下意识想否认的念头只稍稍冒头，就自动灭失。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去应付，她只稍稍一回忆那种被见招拆招、步步紧逼至完败的感觉，就忍不住退缩。
　　“是有一个。”她这次学乖了。
　　“说给我听听吧。”话音一落，苏慎不由地屏声敛气，静静等待谢缘的反应。
　　他知道这段遭遇十分糟糕，她回想起来必定不会好受。可是他不得不那么做。
　　谢缘用很低的声音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仅仅用变态两个字，可能都没法很贴切地概括，那种令人一想到，就发瘆的害怕。
　　苏慎从她的语气里捕捉到一丝恐惧。人之所以会惧，多半是对未知的惧，而且是完全陌生而失控的未知。
　　“他对你感兴趣？”
　　谢缘一震，心头一扑一扑地，开始不断涌上恶心。
　　“我不知道。但是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很危险。”
　　苏慎发觉自己还握着她的手，当下攥得更紧：“尹殊和他比呢？”
　　这是个明知故问的问题，谢缘面对尹殊时，有无法掩饰的排斥，同时也有在排斥底下翻涌的畏惧。苏慎能分得出，排斥是对尹殊，畏惧却大部分出自别处。
　　谢缘失声一笑，这笑中满是无可奈何：“尹殊还有底线。甚至大部分人我都有把握说，他们对法律还有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