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393、第六十八章（4）

　　再过一条十字路，就能到那家宾馆了。谢缘心里嘀咕，这里离机场并不近，明天一早不知得几点起才能赶得上飞机，旅行团有点不靠谱。
　　一边想，她一边走到安全岛，等红灯放行。
　　渣土车队轰轰驶过，速度实在不慢，带起的风能把谢缘头发刮成鸡窝。
　　圆形的红灯开始倒数。
　　路口空得仿佛身在无人城。幸亏还有隐隐的未离远的汽笛声，提醒着，虽然夜深人静，但还有人在忙碌。
　　只是这汽笛声并不是在远去，似乎是在靠近。飞速靠近。
　　谢缘脑海里有许多交叉重叠的画面闪过，像秋天落叶的银杏，像振翅而落的碎羽，像……
　　漫天流萤似的点点火星。火星下，是熊熊燃烧的，吞吐黑烟的烈火。
　　谢缘眼前天旋地转，巨大的车体侧翻，如泰山压顶般直砸而来。一瞬间，她并不觉得有多疼，火焰窜起来的时候，甚至有一丝阴冷。
　　她的意识开始涣散，听力却莫名变得敏锐。哄乱的嘈杂声中，她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在说话。
　　“我打不通谢缘电话，她那本旧字帖里居然夹着两枚血楔，以前翻过没有的啊！”
　　……
　　“就两枚血楔吗？长什么样的？……这好像是，是当初多出来的那两枚！”
　　……
　　“血楔还在，意味着仙腹还在，可是仙腹不是已经被替换到现实里了吗？”
　　……
　　“等等，你还记得在养仙瓶里看到的雕像吗？谢缘也说过，在遗址公园地宫下，也有过看到类似的塑像的幻觉！”
　　……
　　“完蛋了，我们怎么把这个忘了，那是死仙腹的具象啊！”
　　“什么叫死仙腹？”
　　“现实不是被改变了吗？那被改变前制造的仙腹就变成了死仙腹，和现实时间线割离，永远无法被打破，也永远无法联系上……但、但是……”
　　“但是什么？”
　　“死仙腹也是仙腹，它存在一日，就还是会在既定时间点吸取对应的灵魂，现实虽然改变了，但谢缘还是死的啊！”
　　……
　　“三个雕像，有三个……”
　　……
　　“田苓的，夏元勖你那个朋友的，还有谢缘……的。”
　　……
　　“我明白了，得尽量让她找个空旷封闭的地方呆着，最起码不会发生车祸，有什么危险能第一时间发现，不会有高空落物，建筑倒塌，对，对，操场，操场最适合！”
　　“苏慎！躲不掉的，苏慎！”
　　“你闭嘴！”
　　“我不闭嘴！就你在乎谢缘是吧？但凡有办法，但凡有办法……”
　　“谁说没有办法？”
　　“苏慎！”
　　“这两枚血楔就是办法，它们是多出来的，如果它们就是死仙腹的血楔，那为什么会跑到主仙腹里去？证明什么？”
　　“苏慎。”
　　“证明主仙腹的阵脚一旦空缺，就会本能拿现成的来补缺！”
　　“唉，苏慎，我不是说了吗，当时还有严一楠他们同时在布阵——”
　　“谢缘把主仙腹的血楔基本上拔光了，等同于死仙腹里的血楔也被拿走得差不多了。”
　　“苏慎！你这就属于是自我安慰了，就算不是严一楠他们放的新血楔，那仙腹之间不可能共享血楔，从来没有这个说法啊！”
　　“一个仙腹吞并另一个仙腹，就有说法了？而且这也不是共享，这是掠夺！”
　　“苏慎，你……唉，行，你打算怎么做？”
　　“死仙腹缺少血楔，应该要不了谢缘的命，但是谢缘应该会吃点苦头，我得确保她不要受太大的伤。”
　　“苏慎，是，你脑子转得是很快，但你有没有想过，或者说质疑过自己的判断，如果死仙腹是完整的……我们、我们，呼，我们要有心理准备。”
　　“没有如果。夏澜，没有如果。”
　　……
　　谢缘的意识轻得像一团棉花，在一片看不清前路的虚无中飘旋。苏慎的那句“没有如果”仿佛变成了一柄蒺藜缠成的长刺，狠狠扎进意识深处，她只觉得无边无尽的心痛。
　　她好像看到他了，站在他面前，他满含孤注一掷的泪眼，正望着她。
　　他始终是肯遍寻出路，自信而不轻言放弃的，为己，为她。
　　可是这次她觉得夏澜说得更有道理。
　　自从现实改变后，她手上所有的血楔都消失了，可时隔多年，唯独那两枚重复的血楔突然凭空冒了出来，像极了到点了来催命的符，难道不就是意味着，结局已经板上钉钉了吗？
　　苏慎啊苏慎，最喜欢“如果”来“如果”去的人，怎么能说出“没有如果”啊。
　　她不禁想，前两天他们为什么要吵架？
　　他想买那辆车，她为什么不同意呢？稍微超出了点预算，多小的事啊，她怎么能使劲往这么小的事里，灌注连日来积累的压力，而后借机过分宣泄呢？
　　她无比后悔，比没听他的话，离开操场还要后悔。离开操场倒称不上后悔，只是遗憾老谢就在几百米外的地方等她，她没能顺利抵达，也遗憾苏慎赶来，找不见人，只能等闻讯后，见到她被压扁的惨状。
　　希望工作人员能坚持到底，综合考虑别让他们看她的遗体了。压扁也就算了，那么大的火，她缩得可能只有半人大小了，那可太吓人了。
　　……
　　谢缘恍惚间，感觉耳朵里像猛地被什么东西塞住了，闷闷的仿佛隔着一米深的水听岸上的声音。
　　鼻子里也严实地堵满了东西，她不得不张开嘴试图呼吸，但一张嘴，就有无数粗糙如沙的细粒涌进来。
　　身上很热很烫，热得她时不时就有个逼真的错觉：自己是不是已经被烤化了。
　　然后，头顶突然一松，有人把她从火烫的小丘似的黄沙里拖了出来。
　　仿佛一瓢冷水泼入下饺子的沸水里，纷乱的意识骤然归于平静。
　　她微微睁开的眼睛，看到冲天的火光，和被衬得亮如白昼的半边黑夜，像是终得满足，眼皮疲惫难支地慢慢合上。
　　她应该没死吧。
　　终归不是真的白昼，但她也没什么好着急的了，且先睡一觉，醒了就是了。
　　醒来就能见到他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