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3、第一章（2）

　　谢缘先是发现自己光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紧接着又吃惊地意识到自己端正坐在书桌前，手里握着笔，桌上摊着字帖和纸，后者雪白的纤维上匍匐着潦草的几行字，难看得根本不想承认是她自己的字。
　　1、有个自称是未来谢缘的人会通过字帖和我联络。
　　2、我会忘记28岁前所有的事，从现在这个年龄重新开始。
　　3、我不太确定现在是什么状况。
　　4、她有所保留，别太信她。
　　11月30日。
　　谢缘一头雾水，这写的什么玩意儿？
　　她一时想不明白，索性起身穿衣服，叠好被子，走到卫生间洗漱。
　　早餐老谢准备了葱饼油条、豆浆，以及被铲得破破烂烂的煎蛋。谢缘等不及坐下，先喝了一大口豆浆。老谢叼着饼在玄关窸窸窣窣穿鞋，含糊不清地叮嘱她：“我先走了，上午要去接客户，晚上要晚点回来，饭自己解决啊。路上结冰，一会儿骑车自己小心点。”正要关门，又回头强调，“东西别忘了，文具盒，作业本，眼镜……”
　　“知道了知道了，忘了再回来拿嘛，又不远。你赶紧走吧。晚上少喝点酒，别打电话叫我去广场里找你。”谢缘咬着油条，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老谢摇摇头：“哦对了，家长会我去不了了，你打电话给你妈妈，看她有没有时间。”
　　谢缘懒得抬眼皮，这个建议在她看来，就跟遇上大堵车，有人建议她扛着车飞过去一样扯淡：“不了，耽误她谈对象。”
　　老谢目光抖了几下，到底没说什么，提上包出门了。
　　谢缘对着空空的客厅没出声，刻下这屋子里除了她是个热乎的，也就只剩下豆浆油条还冒着热气。她不管胃里撑得要命，果断又哧溜喝了一大口。
　　临出发，谢缘收拾完书包，拧着眉好生纠结了一番，最后还是把字帖装进了包里。

　　清晨稀薄的雾气盘亘在校园的花坛边，不时有叽叽喳喳的麻雀从窗沿飞向树冠。学生三五成群，陆陆续续走进教室，掏出书本准备早自习。张雯拍了下谢缘的肩，探头探脑地问她：“谢缘，你抽哪门子疯，大清早抄字帖？给我看看。”
　　谢缘把字帖递过去。张雯翻了翻，哈哈大笑：“董苒，我考考你，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出自哪篇文？”
　　董苒翘着二郎腿，就着化妆镜涂口红：“少来，你知道？”她和张雯都长得挺漂亮的，一个尖脸，一个鹅蛋脸，爱玩，会捯饬，家境优渥，就是学习差劲了点，但丝毫不妨碍她俩在同学堆里吃得开。
　　张雯没搭理，把字帖丢还谢缘：“可以啊，砍柴不误磨刀功，练字能抓卷面分，继续保持啊。”
　　“是磨刀不误砍柴功。”谢缘的同桌小胖大着胆子纠正她，不出所料获赏一个爆栗子。
　　张雯抬头看到前门走进来的赵欣，那一丛黑亮的马尾辫像扎在眼里的刺一般，让她立刻变得气势汹汹：“什么味啊，有谁几天没洗澡了？”张雯捏着鼻子，手掌幅度极大地扇了扇。
　　走在赵欣后面的男生夸张地咳嗽起来，往后跳开一大步。他这一咳，班里其他的男生也跟着装模作样地咳，董苒终于涂好了略厚的嘴唇，从课桌里摸出支香水小样，慢条斯理地说：“李狗子，要不要借你喷喷？”
　　绰号狗子的男生李越清果真接住抛来的香水，做作地舞着手臂，一通天女散花式喷洒，他脸上的痘痘兴奋得发亮。众人哄堂大笑。谢缘对周围的吵闹充耳不闻，顾自拿橡皮擦了擦字帖，惹得小胖奇怪地瞥了她一眼。
　　“狗子，接着！”
　　“什么东西？咦——脏东西丢给我，想死啊董苒！”
　　“别呀，你上次不还说想看看，赵欣怎么做出那道题的？还不赶紧膜拜！”
　　“董苒，你tm会不会扔，我这杯子很贵的！”
　　“还给我！”
　　“喂，人家赵欣生气了，李狗子，赶紧给我跪下爬！”张雯尖声大笑。
　　李越清手一偏，赵欣的笔记本砸在了谢缘肩上。谢缘浑没察觉，把笔记本从字帖上推开，小胖顺手抄起，往赵欣方向丢过去。
　　“陆胖，这么护着的吗，别跟我说你暗恋赵欣哦？”
　　在张雯的笑声里，谢缘看到字帖终于有了动静，淡红色的字迹像列阵一样，郑重而迅速地一字排开——
　　今天11点半赵欣会跳楼。务必信我的话，留意着点。
　　字迹看着是和自己的挺像的，就是这字冒出来的速度也太快了吧……谢缘稀里糊涂地想着，欲待细看，字帖却马上恢复如初。这是……新的高科技？她怀着无限好笑和一丝莫名的激动，往赵欣方向快速扫了一眼，后者正低着头把笔记本的褶皱抚平，用透明胶带粘好破损，后座一头乱毛的男生吐着舌头悄悄往她头顶放甲虫。
　　那甲虫像是往她头顶上放似的，她心中的风向陡地一转，难以言说的害怕之情扑面而来。
　　某种意义上，谢缘是个冷漠的人，作壁上观而明哲保身，是她一贯采取的处事态度，也是她自我保护的遁甲。只要别触犯她的底线，只要别踩到她的痛脚，她能毫不在意周围是人是鬼，各自相安无事，看不惯的不看不参与就是，和她有什么关系。
　　但此时的谢缘陷入巨大的滑稽与恐惧当中，突然很有冲动喊一声“汪老师来了”以便打断那个男生的举动。
　　结果汪老师还真来了。全班瞬间偃旗息鼓，那男生眉毛朝上一耸，身体往后仰倒。他的本意大概是想自然顺滑地缩回座位，谁知屁股没挨着椅子边，整个人唰地滑到了桌底，前倾的椅子背砰一声砸在头顶。
　　“毛晓峰！一天不表演杂耍浑身难受是吧，啊？”班主任吓了一跳，严厉地吼道。
　　毛晓峰连滚带爬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尴尬地嘿嘿直笑：“失误失误。”
　　汪老师没有笑，很不客气地说：“你就失误吧，看看你这次考的分数，也是失误，嗯？”她冷眼往教室后排扫了一圈，“你们别以为才高二还能放松，我告诉你们，上了高中就别想着轻松了，剩下两年——哦，两年也没有了，剩下一年半过得很快的，现在轻松了，就等着高考算总账吧！瞧瞧你们这次考出来的卷子，全年级倒数，家长会的时候我倒是要问问，你们爸妈轻松不轻松！”
　　张雯压低脑袋，半掩着嘴低声埋汰了一句：“切，自己女儿学习都管不好，还有脸说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