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265、第四十七章（5）

　　这一咳嗽竟然灵光得很，钱立斌顿时乖巧得闭嘴，做了个“您先请”的手势。夏澜嘴里“嘶”声连连，心中也起了疑惑，暗说这小子搞什么呢，迷弟附身了，还是认祖归宗了，还是被程养仙一脚踢出斯德哥尔摩了？
　　苏慎却恍然大悟。无事不吹彩虹屁，钱立斌有求于程养仙。看来夏澜一定跟他说了之后的打算，包括让他回归正常生活，少跟着他们东奔西跑。
　　显然，钱立斌不想回归正常生活。他对自己的定位认知不足不是一天两天了，知道了这么个大秘密，又满脑子夏澜，想一跟到底并不奇怪。但他又不敢单枪匹马和夏澜对着干，故而迂回到了程养仙头上——让程养仙看到他的不可或缺之处，比如财力，比如一呼必应的低姿态，只要程养仙开口提议他可以留下，他就有正当的借口了。
　　总之钱立斌不知道哪里来的幻觉，以为他和程养仙统一战线（程养仙能不能开窍领情尚且存疑），就能拗过夏澜。其实他还不如直接表明决心，效果估计都不会比这么迂回差。
　　苏慎望向夏澜，心里不由奇怪，夏澜又不是第一天认识钱立斌，那可是个今天吆喝创业、明天就歇业的即兴发挥爱好者，人又憨，对社会险恶认识度约等于零，没摔上几个实打实的跟头，光靠三言两语是打发不了的，都说好了回到原来世界就盲钟伺候，为什么还照直说了呢？
　　夏澜托腮看着钱立斌，嫌弃中带着一丝好笑，这一幕看在苏慎眼里，让他忽然想到夏澜之前说过的话，瞬间就了然了。
　　她也想看看钱立斌能为自己做到什么份上，一个让别跟就不跟的情人，是无法给予另一半足够安全感的。女生是矛盾的生物，希望男生是果决干脆不拖泥带水的理性人，又希望他是粘人的小可爱。夏澜不喜欢自己是粘人的小可爱，不代表她潜意识里对男朋友的要求没这一条。人骨子里都是渴望被重视的。
　　苏慎总算发现了夏澜可爱的一面。他不由替这位损友感到欣慰。可怜的钱大少爷，终究不是个单方面主动的、等待施舍一口肉的舔狗，比从前的他强。
　　想着，他一下没管住手，伸过去握住了谢缘的手。他觉得自己也变成了一个粘人精。
　　谢缘还以为他给自己打气，心里感激，知我者苏慎也：“门……门上有只青铜鸟的雕饰，抬着头，嘴里叼了枚果实模样的石头。”
　　话一出口，夏澜和苏慎一齐“啊”了一声。钱立斌也跟着“啊”了一声：“青铜？你确定是青铜吗？”
　　谢缘皱眉道：“你问我确不确定，那我确定不了，只是觉得像是青铜做的而已。”
　　“哇，要是真的青铜，那值钱值大发了！”钱立斌咋舌。
　　苏慎凉凉道：“也很值命。你有几条命，先数数。”
　　钱立斌咂咂嘴：“我就那么一说，借我九条命我也缺胆哪。哎？那你俩‘啊’什么，难道不是在‘啊’青铜吗？”
　　夏澜用筷子尾敲了下他的头：“路上过来，你没看见路边有个差不多的门吗？”
　　钱立斌委屈地捋头发：“我没瞎，路边有好几道旧墙门，外加一只鹦鹉。可是硬说是差不多就夸张了吧，那鹦鹉是个活的，嘴里也没叼果子玩。”
　　此时服务员端来了热气腾腾的蛋黄南瓜，程养仙看都没看一眼：“不是那个门，是那家店。”见三人都不解地看着自己，便道，“那门是用砖石封住的，意思是走不通，挨着它的是道店门，大敞着，能进人。”
　　谢缘眼前浮现出阵脚里那两道门，也是紧挨着的。莫非在这个空间里，对应的就是一道店门一道墙门？
　　“开店的当然得让人进了，不然开店寻开心啊……”钱立斌嘲笑道，嘲完还没笑完，猛地一愣，忙捂住了嘴，从指缝间弱弱地说，“那个，是挺奇怪的，两道门挨一起。”
　　程养仙有些奇怪地扫了他一眼：“那家店门框上装了个玩具鸟，有人进门会喊‘欢迎光临’。”
　　苏慎心头一冷：“你早就知道了？”
　　程养仙摇头道：“不知道。”
　　“那你怎么会专门去留意这些。”
　　“我经过的时候，那只玩具鸟刚好叫了一声，吓我一跳，我就记住了。”
　　“……”
　　夏澜道：“别装神弄鬼了，到底是哪道门，吃完饭去走走看就都知道了。”
　　钱立斌抽泣似的吸吸鼻子：“当机立断哪家强，澜宁新城找夏家。”
　　夏澜翻了个白眼：“你话真多。”一转眼见门口进来一个鹑衣百结的流浪汉，径直穿过桌子间的过道，在当路站定，无人注意他，他也对香喷喷对饭菜不加侧目，只站在原地念念有词。夏澜不禁奇道，“绝了，这个人想干嘛？”
　　几人顺着夏澜的目光看去，都觉得稀奇。服务员和流浪汉几度擦肩而过，都未置一词，连视线都没往他身上停留半秒。
　　苏慎莫名感觉这衣衫褴褛的人有几分眼熟，可这人实在太邋遢了，头发像从泥泞里捞出来的，干了又湿，湿了又干，最后结成了一串串疙瘩，脸干脆是黑的，跟用煤渣敷面似的，根本看不清特征。
　　整个饭馆里，似乎就他们四人能看到他。
　　其他人倒尚可，唯独谢缘心中异样的感觉强烈得如同有了实体，在胸膛内横冲直撞，肋骨和心脏都隐隐生疼。大概过了十来秒，她忽然意识到，这个疼不是幻觉，是从记忆深处钻出来的，正在一点一点变得清晰。
　　这是恐惧在剐肉的生疼。
　　流浪汉身上的衣服依稀能辨出是件夹克，颜色铁灰，尘土遍布。他朝地上吐了口浓痰，重重擤一下鼻涕，拧过鼻子的手照身上揩了揩，在尘泥间揩出一道显眼的湿印子。
　　他从兜里扯出一条血糊糊的东西，像是扒了皮的蛇，放嘴边啃了两口，似乎有些不舍得，又塞回兜里。他抬头用漫无目的地眼神扫视四周，扫过谢缘等人所在的方位时，谢缘整个人登时如入寒窟。而他的眼神始终是行尸走肉般麻木着的，没在任何一样东西上停顿，包括谢缘在内的所有人和物，都像与他不在一个空间似的。
　　最后他掏掏耳朵，打了个哈欠，拖着鞋跟径直往前逛去。正前方是一道堆叠着几把塑料凳的墙，他看也不看，几步走到塑料凳前。他继续往前走，凳子也依旧纹丝不动，他像一束粒子，穿过凳子，接着没入墙中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