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236、第四十二章（4）

　　一想到可能会冒出一对陌生夫妻管自己叫“儿子”，苏慎不由得头皮发麻，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周围的人和物皆消退不见，自己身处浩渺人海中，满眼是妖异的城市彩灯和扭曲的一张张陌生脸孔，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之感袭上心头。
　　不对，还是不对。
　　他很快冷静下来，留意到一个关键性的问题：这个空间与现实世界高度相似，与蓝衣女人来自古代的推测背道而驰，是推测从头到脚就错了，还是另有隐情？
　　假设已经来到了目标空间，程养仙必定不会表现得如此困惑和迷茫，足见关于蓝衣女人的推测不一定是错的，这个空间并不是他的目的地。
　　这么说，莫非有不止一个空间，独立于现实世界外，他们阴差阳错跑错地方了？
　　苏慎感觉头皮发麻这个症状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心说这都什么事啊，平行世界吗？
　　“平行世界”四个字在脑子里浮现出来时，他忽然呆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直觉似乎并不赞同“平行世界”。
　　平行世界之间的人与事，的确可能完全不同，但是人际关系已经大范围格盘的前提下，相同时间点两个平行世界里琅州这片古宅区所呈现的面貌居然高度一致，这真的可以办到吗？
　　也许吧。也许几百个几千个人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不然还有什么能比“平行世界”更适合解释眼下的局面呢？
　　苏慎仿佛被钉在了原地，紧皱眉头冥思苦想。程养仙也不去管他，就近找了一处门槛坐下，一脸生无可恋地盯着地面。
　　夏澜和钱立斌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便在这时，她看到远处有个小黑点儿匆匆靠近，跑得歪歪扭扭，好像是个醉鬼。苏程二人各怀心事，一时没有发现。
　　“我去问问。”她心念一转，一面对钱立斌说，一面扶着树准备起身。
　　钱立斌闻言也看到了那人，忙拦住她：“哎，你别去，我去吧，看着是个醉汉，我估计问不出什么。你就呆在谢缘这里。”
　　夏澜一想也是，给醉汉占点便宜就不划算了，就让他小心点。钱立斌朝她做了个放心的手势。
　　他一动，程养仙就反应过来，抬起头看他，随即目光投向古街的尽头，慢慢地站起身。
　　苏慎也回过神，刚好钱立斌自身后小跑而过，他下意识抬手想拉住他。
　　“你干嘛去？”
　　钱立斌道：“抓个路人问问，不比你们闷头纠结强？等着啊，看爷的。”
　　苏慎便跟上去：“我跟你一起。”
　　话音未落，尖锐的破空声几乎是接踵就至。苏慎只觉眼前一闪，有什么东西带着浓重的血锈味擦着肩头高速飞过。那东西飞过去大约1秒，程养仙飞冲的身影才到近旁，“刷”地把苏慎扑倒了。
　　“啊！”
　　几乎是同时，夏澜失控的尖叫划破了夜色，一下子刺穿了苏慎的心脏。就听程养仙骂了一句，然后一个打滚翻起身，像鹰一般冲向前方。
　　苏慎艰难地抬起头朝夏澜的方向看了眼，模糊中见她朝后一仰，摔倒在谢缘边上，再没爬起来，顿时心沉到了谷底。他咬咬牙，忍着脚上剧痛撑起身体，本想先去查看夏澜的情况，猛地想起被扑倒前匆匆瞥到的画面，脑子里嗡的一声，忙转头寻找钱立斌。
　　目光扫过处，一条长逾1米、直径不到5厘米的金属细杆颤颤地在地上打转，溅了一地的深色液体，地上有个指甲盖大的黑色阴影，似乎就是被它落地时砸出来的凹坑。如果这路面不是用石料铺设的话，换成松软一点的泥地，以这柄金属杆的力道肯定能没入一大截。
　　苏慎看得双手发麻，就是这个长家伙，当时是从走在前头的钱立斌背心里射出来的。
　　人的血肉之躯中，怎么可能会飞出这样的玩意儿呢？他浑身冰凉，想着还用问吗，当然不可能，这玩意儿是从更远的地方投掷过来的。
　　下一秒，他就看到路中央倒着个人，身下压着一滩还在不停扩大的粘稠液体，泛着不祥的沥青似的光。再远一点的地方，还有个人面朝下趴着，背脊颤动，正在费劲地向前挪移。他身上涌出来的液体更多，而且随着他拖行的动作，液体被涂划地满地都是。
　　耳朵里“轰”地一声，苏慎只觉得思维被什么东西扯得稀烂，大脑一瞬间变得空白一片。他忽然感觉不到疼痛了，跌跌撞撞地滚爬到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身边。那身印着花里胡哨logo的卫衣已经被血浸透，偏偏是白色的织物，以最能反衬血液的颜色击碎所有侥幸的幻想。
　　苏慎看着钱立斌苍白的脸孔，手抖得不成样子，不敢摸他的呼吸和脉搏，也不敢去随意搬动他。出血量这么大，血洞又在左胸靠近心脏的位置，有一大部分血一看就是从与地面紧贴的后背里流出来的，上半身果然被某个利器贯穿了，极浓的血腥味堵在鼻端，似乎在不停地强调，这么严重的伤势，死定了啊。
　　这个念头一跳出来，苏慎眼前一黑，遮天蔽日的绝望和崩溃像五六层楼高的巨大浪头，朝他狠狠拍了下来，将一切挤在宣泄口的高压的情绪拍了回去，心头只剩下单一而尖锐的一种感觉：无措。
　　虽然做好了会遇到危险的准备，但他从来没想过，身边的人会因此而死。
　　他慌乱地打电话叫救护车，报具体地址的时候，几次喉咙发紧发不出声音来，寥寥数语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边尽量简明扼要地说明情况，一边拼命克制住自己不要因急火攻心而冲对方大吼大叫。
　　结束通话，手机猛地从手里滑落砸在地上，他呆了一会儿，觉得胸膛里鼓胀得快炸开了。钱立斌在他身边一动不动，血泊在静静地蔓延，空气里温热的血腥味中人欲呕，已是浓郁到了极点。
　　面对这种伤势，他主动或被动学习过的急救知识贫瘠空乏得让人想一头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