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233、第四十二章（1）

　　夏澜不是向苏慎妥协了，也不是对程养仙有所改观，而是整件事中，又出现了她认知范围以外的东西。
　　另一个空间。
　　蓝衣女人所在的空间。
　　并且，是能够通过某种方式有可能前往的空间。
　　上述三点无论哪一点，都对她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她也不是强硬到那么不知变通，也不是那么厌恶被人利用、被人垫脚，一切只是因为，还未有值得用这些代价去交换的东西出现。
　　而现在，这东西出现了。
　　这东西甚至能让她暂时忍下潜意识里的担忧。程养仙知道内情，让他和谢缘接触，会大大增加被谢缘得知全部真相的几率。这个真相对谢缘来说，说是天塌下来都不为过，她没做好心理准备面对那样子的谢缘，被打击得爬也爬不起来的谢缘。
　　可是她长年疲于奔命的初衷，某种程度上就是为了那个蓝衣女人，虽然她有许多信息缺口的填补都得益于谢缘，许多放开手脚的勇气的获得，也离不开谢缘对经历的共享，但她依旧不得不承认，谢缘的分量还没大到能与其平起平坐。
　　因此包括她的担忧在内，甚至是和苏慎之间的龃龉（当然，刨除情绪化的东西，她还是佩服苏慎的洞察力的），相当一部分情绪都不得不给这个东西让步。
　　钱立斌到底和夏澜认识时日太短，相处时日更短，对她的了解只停留在肤浅的表层，吸引他的是什么，他了解的，也就差不多是什么。这也挺好，他看到的总是他乐意看到的，有利于少年身心发展。
　　听到夏澜突然如此说，他一刹那间还以为这是什么另类的挖苦，抖着声音道：“那个，夏澜，要不这样，我掩护你逃跑，程养仙这边我们男的来应付，你看啊，留苏慎一个人总归不好，我还是得帮他。”
　　夏澜揩了一下干燥的嘴唇，头还有点晕，顾左右道：“谢缘还没醒？体温有升吗？”
　　苏慎抬手贴在谢缘脸颊上：“体温正常。”
　　夏澜点点头，然后暗暗调整了一下情绪，做出一个很别扭的表情，似笑非笑的，对钱立斌道：“我先前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啊，我怎么可能，呃，怎么可能要你和苏慎冲锋陷阵，给我一人逃命争取时间啊。”她发出一声促狭的笑，“一起来的，得一起回去不是？”
　　苏慎一听就笑了，心里无端冒起烦躁来，没忍住脱口而出道：“冲锋陷阵就算了吧，没那么伟大，我就是想知道真相而已。你要是肯实话实说，我们现在肯定不会这么被动。”
　　夏澜滞了滞，加深了脸上的假笑：“我怎么没实话实说？”
　　苏慎停顿了一会儿，不理钱立斌在一旁老母亲似的打眼色，说道：“行，你口中的祷生阵为什么会发生时空扰动，能解释下吗？。”
　　夏澜定定看着他，心头涌上一股想骂人的冲动。
　　以前去看蛀牙的时候，牙医就埋汰她小洞不补大洞吃苦，一个道理，她和苏慎之间的积怨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来越棘手。本来看不对眼，彼此老死不相往来就好了，偏偏天降程咬金，把水搅浑到这个地步，以后再想甩掉这些闲杂人等，可比登天还难了啊。
　　一想到这里，她无比苦闷，觉得这世上再难的事都没比处理人际关系更难的。
　　但是想让她改主意，可没那么容易，拖一时是一时，她依旧一口咬定不知道。
　　意料之中，苏慎反问都懒得问了，心里窝火，觉得自己真是自找不快。结果夏澜看上去比他还窝火，甚至眼睛里浮着水汽，似乎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苏慎不由吃了一惊，不会吧，号称我行我素的夏某人也来哭字诀？一转眼发现钱立斌正用失望的眼神望着自己，心里顿时很不是滋味。
　　什么鬼，他犯大错误了吗？
　　他扪心自问，自己其实完全不是一个非黑即白、刨根问底的人——呃，虽然他现在给谢缘和夏澜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刨根问底——也明白人与人之间的社交距离，所以他能靠自己就靠自己，完全不会八爪鱼一样缠住人不放。这点从小到大结交的朋友个个都能为他作证，他真不是属王八咬住不放的人啊。
　　他人隐私就更不用说了，他发誓自己绝对没那个窥探的怪癖。
　　结果现在他变成啥样了，之前追着谢缘要答案，现在追着夏澜讨说法，之前还相当沉得住气，现在干脆听风就是雨，阴阳怪气，一点即炸，显得他风度扫地，很不是个男人，他一个常常自诩“人间清醒”的幸福家庭长大的人，这不清醒起来简直神憎鬼厌啊。
　　他想了想，忽然感觉到一阵发自心底的悲伤。他想到了尹容。
　　尹容以前在学生会时就提醒他要多历点事，这样轻则能经住诱惑，重则能处变不惊，别一点屁大点事就把心境弄得鸡飞狗跳，最后只会变得刚愎自用，多疑敏感，看谁都不顺眼，对解决问题根本不会有什么帮助。
　　这不被尹容说中了吗？他从一开始由着自己当时不稳定的情绪胡来，和夏澜闹僵，到现在一听夏澜扯淡就气不打一处来，都不能说是不成熟的表现了，不成熟都已经成无能和偏见的遮羞布了。
　　“呃，苏慎，”钱立斌打破了三人间尴尬的沉默，给这俩找台阶，“我也不给夏澜开脱，但你总得尊重人有不说秘密的权利吧，我知道，我知道啊，你是怕这个秘密会伤害到大家伙，你是好心，我懂你那个着急劲，但是也许不知道这个秘密，才是对大家伙最好的呢？”
　　苏慎皱着眉“嗯”了一声，微微张了张嘴，最终没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