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196、第三十五章（6）

　　四周顿时陷入极致的黑暗当中。谢缘浑身如坠冰窖，顾不上去摸哪里摔疼了，蜷膝抱头，背对着玉雕跪缩在地上，仿佛身后有个炸弹随时会引爆。
　　那一瞬间，她忽然理解鸵鸟的心情了。她甚至给自己打气：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等了半天，不见有人来拧她的脖子，她既纳闷又恐惧，完全不敢大意，又屏声敛气等了半晌，身后寂静一片，没有脚步声，也没有呼吸声，那女人似乎真的没来理她。
　　她正要稍稍放松抱着头的手，忽然心头一凛。
　　那女人蹦出来时衣服头发都在“随风”飘动，但是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或者说，像听不见水声一样，谢缘也听不见这个人发出的任何声响。
　　也就是说，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女人此刻有没有凑在背后，有没有冷冰冰注视着谢缘的后脑勺，盘算着怎么开瓢去瓤，谢缘是没法靠耳朵判断的。最可怕的是，如果女人就近身站在后头，听不见呼吸声倒罢了，可连呼吸的气流变化都丝毫感觉不到，这还能称之为人吗？
　　谢缘一动不动蜷缩着，下巴紧紧抵着两根锁骨的中央，嘴里不断念咒：离我远点，别过来，离我远点，别过来……
　　所有奇谲诡异的东西加起来，都没一个活生生的鬼来得可怕！
　　念到后来，她没出息地眼泪鼻涕挂了一脸，迷迷糊糊地想，就这样缩头乌龟下去，得僵持到什么时候啊，总要有一方率先打破这个局面的。
　　不知为何，她觉得背后有不止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等待看自己屁滚尿流的笑话，一时喉咙发紧，一股不甘的情绪充满了胸腔。她努力调整呼吸，拼命遏制住发抖的肌肉。站起身，转过头，正面单挑，心里过一遍是过瘾的，但现实中她没那个熊心豹子胆，还是先爬起来能多远跑多远，也许运气好，女鬼的活动范围只局限于玉雕周围一圈，那样的话她就得救了。
　　这四周黑得令人崩溃，谢缘必须先把手机掏出来照明，否则没被女鬼吃掉，自己先跑偏了踩空掉下去，和手电筒生不同衾死同穴了。
　　天知道她是怀着什么心情，一边挣扎着爬起来，一边左手换右手地在两边兜里摸索的，总算在右边袋里摸到手机，连拽四五下，才成功把这宝贝疙瘩拽出口袋。她发誓，下次买衣服绝不买口袋带拉链的。
　　打开照明灯，眼前陡然一亮，她再次看到熟悉的路面，心头居然涌起一阵诡异的亲切。她赶紧撒腿逃跑，跑着跑着，隐约觉得安全了，一下子没克制住好奇心，回头瞥了一眼。女鬼不见了。
　　她揉揉眼再看，果然不见了。浑身紧绷的力气“哗”地流泻一净，她弯下腰，手撑住膝盖，垂着头不禁又哭又笑。人一放松，接下来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情感上，她是打死也不想再回到玉雕边上去的，但理智上，回去继续研究玉雕，是目前唯一能做的。心情稍一平复，她就醒悟过来，这没得商量，不得不去。
　　反复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谢缘擦了擦狼狈的脸孔，一面暗求佛祖保佑，女鬼退散，一面做好稍有不对随时掉头就跑的准备，一面胆战心惊地蹑手蹑脚往回走。
　　事后想来，她真的无比感谢当时，几乎是怀着“死就死吧”的决心孤注一掷的自己，更无比感谢自己那摔飞手电筒的一跤。
　　夏澜也是。虽然不厚道，但是她真觉得谢缘那个狗啃泥摔得太妙了，能载入史册的那种妙。
　　在山脚下的柿子树旁，夏澜度日如年地等了一个多钟头，人都快冻成冰雕了，终于等来了湿漉漉、憔悴得随时会两眼一翻晕倒的谢缘。她出现的地方十分一言难尽。夏澜听到有人声音微弱地喊救命，抬头找了半天，发现谢缘卡在不远处一道石缝间，力气耗尽没法往外挣了。
　　夏澜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谢缘从缝里拔出来。啄木鸟的欢乐不是谁都懂的，尤其是把一个人像条毛毛虫似的扯出洞，那感觉别提多窒息了。
　　四下万籁俱寂，夏澜带着谢缘找了个监控拍不到的地方，换掉湿衣裤。当夏澜把谢缘的上衣脱下来时，衣服上明晃晃的破洞直直扎进两人眼底，顿时，谁都没有吱声。夏澜脸皮再厚，这个时候也说不出来半个字。
　　两人默默收拾好东西，按原计划摸黑下山去城里，重走一遍鲁淮立从家到商场的路线。深更半夜，荒郊野岭，车根本叫不到，但这难不倒夏澜。她领着谢缘一路走到乡道旁，拦了辆回城的皮卡，出高价哄得司机同意她俩搭顺风车。
　　皮卡司机在兴陇东高速出口将她们放下。谢缘一直没开口说话，直到下了车，夜幕下城市安静的轮廓温柔栖入眼帘，她才终于活了过来，肯对夏澜说在落霞泉阵脚里的经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