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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引子 ...

  •   11月的最后一天,夜色拉开大幕,城市里冷涩萧寒的秋意悄然收敛,代之炫目迷离的五彩灯阵和交织相融的人影车流。风声逼耳,落叶在脚边打着旋儿。
      谢缘踩着中跟黑靴,快步走进人声鼎沸的火锅店,笑脸相迎的服务员还没开口,不远处角落沙发上的短发女人已经扬起了手臂,声音洪亮,直穿而来:“这边这边!”
      谢缘一看,那三人正准备系上黑红相间的围兜,大概也都才到,便笑着走上前,放下外套和挎包,接过菜单加了几样蔬菜。她去调料台调蘸碟,再回来时,鸳鸯锅里亮红的油汤已不紧不慢咕嘟起了小泡。
      “谢缘,不是我说,你可真是太难请了,你自己派派,我这是第几次喊你出来了?”刚才挥手招呼她的女人拿手肘捣她,浓烈的香水味同她的声量如出一辙,扑鼻就来。
      “你这个单身狗懂什么,人家谢缘马上要结婚了,刚好又赶上年底,肯定忙都忙不过来啦。”坐在短发女人右手边的圆脸女人促狭地一笑,抿了抿嘴,看向谢缘,“哎呀,真让人羡慕啊,跟你家那位快十年了吧——”
      谢缘搅和蘸酱的手一顿,茫然地皱了下眉:“结婚?结什么婚啊,上个月不是才确定关系吗,你记岔了吧?”
      话音很快被雾白温热的蒸汽吞没,这潮湿的白气缓缓浮在几人间,似乎也将周围的喧闹一并模糊了,一切都隐隐透出几分不真实之感。
      女人们闻言面面相觑,圆脸女人往耳后别了下鬓发,神情有些迷惑,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恍然大悟一般说道:“对对对,看我这记性,啊,三十还没到就退化成这样了!”各人都如梦初醒似的,纷纷应和,又就记忆力这个话题充分展开讨论了一番。
      气氛渐渐活络,昔日的高中同学,如今也就这三四个还维持着联系,彼此间自然较一般投缘些,连谢缘这样沉默寡言的人,热辣的美味裹着麻香调料断断续续落肚后,也忍不住多说笑了几句。很快,同以往聚会一样,话题再度转向了遥远怀旧的高中时代。
      曾经的同学如何如何,曾经的老师如何如何,曾经幼稚可笑却格外郑重的爱恨情仇如何如何,而他们和他们的气概到了今天,又是如何如何的天差地别。翻来覆去,正说反说,永远也说不厌,以至于聚会结束后,谢缘开着车在繁忙稍减的街上疾驰时,心里的茫然仿佛盖顶的漆黑潮水,依然久久不歇,誓要将她整个淹没。
      “要是赵欣还在就好了……”
      “萌萌,这事就别提了,谢缘她……”
      “有什么不能提,谢缘她也后悔得很,当时要是能反应快点,拉住她就好了!”
      “你是傻吗,那种情况谁料得到。要我说,大家都有错,当初孤立她干嘛,现在想想真是……唉,我现在想想都觉得跟做梦一样,从来没想过会有身边的人跳楼……”
      “听说后来董苒、张雯她们过得挺不好的,你们说这是不是报……”
      “萌萌——”
      “呸呸,不好意思啊谢缘,那个,你知道我嘴巴没把门的,不是那个,那个意思啊……”
      ……
      谢缘内心有隐隐的不安。
      赵欣跳楼?可她不是转学后抑郁症久治不愈、烧炭自杀的吗,跳楼两个字从何说起?

      前方信号灯转红,谢缘一个激灵,慌忙急刹,惯性险些把她魂甩出来。
      她觉得今天晚上哪哪都透着古怪。老同学们的话不断在耳边盘旋,一字一句都在敲打着她的神经,在反复提醒她,哪里出了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别是脑袋出什么问题了吧?谢缘自嘲了一下,心想她那些狐朋狗友说得不错,手里攥着老爸不菲的遗产,何必当个狗不理、男友嫌的工作狂,果断请年假,该看医生看医生,该诗和远方就诗和远方,去他的面包跟爱情。
      爱情啊……谢缘不由得想起于萌萌说她即将结婚的话,心里一沉。哼,结哪门子婚呢,她和严一楠温温吞吞这些年,能磨得他承认交往已经很不容易了,要是再磨得他答应结婚,怕是得再来个十年吧。
      车里正放着严一楠热衷的重金属音乐,谢缘只觉烦躁不安,立马将其切换到广播。男主播娓娓低沉的嗓音像一瓶新开封的驱蚊喷雾,瞬间把严一楠的脸从眼前赶跑,让她莫名松了口气。
      “……秦扬听罢,后背已经出了一层白毛汗,愣了两秒,忙发问:‘老夏,你说的这个东西,真能神不知鬼不觉将死人弄活咯?那小江的姐姐,别就是……’说到这里,秦扬不由压低了声音。夏建新冷冷哼了一声,不屑地说:‘你还是没搞懂,都说神不知鬼不觉了,那意思就是,不是把这死人弄活的人,谁也不知道哪个是早该死的人,他就跟个正常人没两样,搁咱俩面前晃,做多荒唐的事,咱俩也看不出端倪。因为他已经是个大活人了啊!’秦扬啧了下嘴……”
      敢情是在讲恐怖故事,这“驱蚊喷雾”未免叫人清醒过了头,谢缘忙按方向盘上的键换台,正赶上音乐台播报半点新闻——
      “……专案组辗转多地,于11月28日将潜逃7年的犯罪嫌疑人韩某兵抓获……韩某兵对抢劫杀害林某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对这条简短新闻中提到的旧案,谢缘还有印象,当时她就在出事地附近的景区旅游,凶案发生后舆论沸腾,公众热议了很久。
      抒情的歌曲适时从音响里流淌出来,她眯眼躲避对向车辆的远光,嘴里也跟着哼了起来。
      车载的数字时钟有条不紊地走到23点29分,她驾车驶入一个宽阔的十字路口,绿色的直行灯正倒数至35,两侧车辆张着圆滚滚的一排大灯等待放行。这是她每天回家必经的路口,熟悉得即便闭着眼,都能猜到违章的电瓶车会从哪个方向哪个角度蹿出来,而灰扑扑的绿化带上哪一丛枝头新芽最盛,恐怕比她清楚的也没几个。
      就是在这个熟悉的路口,她的心脏突然骇人地漏跳了一拍,一种极端陌生却又异常熟悉的恐惧毫无征兆地攫住了她的肋骨。若是恐惧有实体,肋骨怕是能立刻根根折断。
      她下意识往右侧看去。不远处两道极亮极嚣张的白光,连同一长串震魂慑魄的巨大轰鸣,齐齐朝她包抄过来。
      可下一秒,这些画面和声音消散得干干净净。
      她如在梦中,忘记了转头,仍直愣愣看着右方。她的车头恰好垂直探入由东向西四条直行车道的正前方,而那里恰好有一条最靠右的车道没等着车,不远处冲天的光带微微扭曲。
      是幻觉吗?
      答案呼啸而至。
      白光裹挟着震天的喇叭声和刺耳的刹车声,由远及近疾闯而来。那速度快得骇人,临到头谢缘才看清白光深处藏着的黑色阴影,是辆居高临下的泥头车。
      这次不是幻觉。数秒后,谢缘从一阵盖过一阵的锐痛中醒来,她的耳朵不好使了,四周的人声和机械声听上去跟暴雨天从十二楼冲一楼喊话没什么区别。她的眼睛也不好使了,深更半夜的天居然亮如明昼,红光像是从眼底渗出来的鲜血,染得视线一片模糊。她大半身体都被卡得死死的,只能勉强抬起唯一自由的左手,试图挡住眼睛。
      她实在是多此一举。快速涌起的滚滚黑烟眨眼就会替她挡住所有刺目的红光,也将顺手挡住氧气进入的所有通道。
      唤醒她的这点皮肉疼痛远不是结束,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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