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烈日[西幻][正文完结]》负千山

49、檄文

　　原来卡达安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眉间微蹙，笑意消隐于他的唇角，赫洛亚推门进来的时候正看到他抿直了嘴角的侧脸。

　　听到他进来，安多尔抬了抬头，笑着问道：“结束了？”

　　赫洛亚点了点头。

　　按照他们的行程，传道结束就该返回迪特尔，作为骑士长的赫洛亚免不了去布置安排一番，这才刚结束不久。

　　他在安多尔身旁坐下，看着安多尔明显陷入了沉思的表情，想了想，却没有问什么。

　　如果是之前，想问也就问了。然而在做了骑士长之后，赫洛亚才知道人类上下级之间相处居然有那么多无形的规矩。

　　他只是安多尔的骑士长，和他之前的任务一样，主要负责安多尔的安全。至于他究竟在想什么，有什么打算，本不是他作为一个下属该问的。

　　而安多尔一时间却也没有注意到赫洛亚一瞬间的神态。

　　他现在还在想着远在伯威夫平原的卡达安。

　　欧恩·卡达安将他牵绊在托特尼斯，兀自结束了和加贝托之间的恩怨，还先人一步将这个消息传遍了西部。

　　这一步先发制人，全然出乎了他的意料，也没有给他任何插手的机会。

　　眼下，万众欢腾，都认为战争已经结束。民众对于他们这些领导者之前的博弈自然一无所知，想当然地就会以为往后西部的君主便是欧恩·卡达安。

　　而神殿，正如信徒们所说的那样，只是为了在灾难中庇护光明的子民们罢了。

　　现在民意如沸，几乎所有人都在欢呼着即将到来的和平。

　　如果他这个时候选择与卡达安决裂，那他毫不怀疑，卡达安下一步就是进一步利用舆论，将神殿塑造成一个不顾人民意愿一心攫取权力的野心家，从而削弱神殿的信仰。

　　他倒是对神殿的实力来源把握得很准。

　　安多尔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按理说这是一个无解的境地。退，则失去在西部的一切，他的所有盘算统统落空。进，则动摇信仰，神力衰减，恐怕难以与铁军对抗。

　　可他不过想了片刻，神态却怡然自若，半点看不出为难，还转头笑着问道：“你喜欢摩拉杉还是迪特尔？或者阿雅什？托特尼斯？”

　　赫洛亚茫然了一瞬，随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圣子笑弯了一双眸。

　　“那就留到以后，慢慢挑。”

　　“你想做什么？”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而问道：“你还记得我们曾经经过的旧日中心吗？”

　　赫洛亚抿了抿唇，点头。

　　他当然记得，就是在那里，他第一次没有保护好安多尔。

　　“我们下一站，就去那里。”

　　伯威夫荒原，加贝托旧址。

　　加贝托的皇宫风格与它的王都并不相符，高高的城墙将之堆砌成一座密不透风的堡垒。

　　然而再坚固的雄关都无法抵挡铁军的脚步，眼下，它已然成为了卡达安的战利品。

　　坐在昔日加贝托所在的大厅中，卡达安的心情却没有外界想象的那样意气风发。

　　他皱着眉，声线不耐。“跟丢了？”

　　单膝跪在下面的属下闻言，整个身子都是一抖，但还是硬着头皮答道：“是的。安多尔一行轻装简从，在进入了帕法尔丛林之后便甩开了探子。”

　　卡达安眉心皱得越发紧了。

　　他本就提防安多尔，也清楚自己先发制人这么一做，接下来安多尔必然会采取行动，他也做好了迎接神殿火力的准备，甚至也为安多尔可能出现的一切反应做好了准备。

　　可他偏偏没有按照他的猜测来，而是掉头进了帕法尔，然后就失去了踪迹，宛如游鱼入海。

　　昔日围剿兽族，铁军也是踏过帕法尔的地界的，倒不会产生什么畏惧的心情。真正让他感到畏惧的是出乎他意料的安多尔。

　　那是可以使用神明之力的神殿，就算是土生土长的西部人也很难说他们比这些手握无数古老典籍的人更加了解西部的历史。

　　而论起整个西部历史最为悠久的地方，当数帕法尔。

　　安多尔到底有什么打算？

　　他抬手摆了摆，吩咐道：“带人进去找，务必给我找出神殿的行踪！”

　　看着属下领命离去，卡达安的神情依然不见放松。

　　正相反，他的心正沉沉地坠落下去，像是某种不良的预兆。

　　托特尼斯在卡达安以北，再向北便是极北寒地，他如果想要做什么的话，必然要经过卡达安一侧的森林。

　　卡达安冷峻的眉眼拧起，思索再三，最终还是决定下令，抽出一部分铁军沿着卡达安国境直接进入帕法尔，务必要截住安多尔一行。

　　若是有必要……生死不论。

　　*

　　跨越了整个伯威夫，一队人马悄无声息地穿行在卡达安王国一侧的丛林深处。

　　他们的动作极为轻盈，即便是踩过枯枝也像是踩进棉花里一般，没有激起半点波澜，整个丛林里只有簌簌的树叶交织声。

　　不知来自何处的一声悠远的清啼穿过天际，在云中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行在最前方的两道身影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抬起头，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压低了帽檐。

　　一道低低的声音响起。

　　“铁军动了。”

　　另一道轻笑也随之响起。“卡达安已经乱了。”

　　正是双方对垒的关键时候，尚且不明对方的行动，自己反倒将大本营的兵力派了出去，这般行径，倒像是慌不择路。

　　赫洛亚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自己尚且还在铁军的追击范围，他倒好，半点也不见慌乱，还有心情点评对手的心态。

　　“别急。”安多尔接收到他的眼神，不慌不忙地道：“铁军出不来的。”

　　“为什么？”

　　卡达安也想问，为什么？

　　他有些烦躁地踢翻了面前的桌子，冷笑着再度看向面前的属下。

　　“这点事都办不好？”

　　卡达安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性子，之前他游刃有余，成竹在胸，自然能够在安多尔面前多少做出风度翩翩的模样，可眼下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那压制已久的燥郁之气便再次张扬起来。

　　“是，是铁矿山的事。”

　　卡达安眯了眯眼。“你在说什么疯话？铁矿山不是已经被炸了吗？”

　　这也是他心生急躁的原因之一。有了铁矿山，他才能源源不断地培养自己的铁军。而如今铁矿山已经毁于兽族遗毒和原骑士长的自爆之下，铁军死一个便少一个，他已经失了持久作战和一往无前的底气，只能指望快刀斩乱麻快速平定西部。

　　可以说，若不是铁矿石一事，他也不会这么急于求成。

　　“是，是这样的。但是，陛下派出的铁军在经过原铁矿山遗址的时候，它，它又炸了。”

　　“炸了？说清楚！”

　　他一直奔波忙碌于战事，甚至没来得及去好好处理铁矿山的事情。

　　可是，怎么会突然又炸了呢？

　　“陛下！”

　　还不等得到回应，又一道声线响起，卡达安不耐地看了过去，发现是铁军将领，脸色才稍微好了点。

　　“何事？”

　　“陛下……”那人垂了垂头，回避的神情带给了卡达安更加不好的预感。

　　“贝卢黎神殿向大陆发了檄文，指责……指责您窝藏兽族遗毒，还试图刺杀圣子，意图动摇光明信仰。现在，不仅是费加尔其他地方，就连西部也……”

　　卡达安的眸子骤然瞪大，一连串的事情瞬间在脑海里连成一片，让他在电光石火之间瞬间明白过来——

　　这都是安多尔安排好的！

　　追踪兽族遗毒是真，兽族遗毒逃亡卡达安确是假；梅罗尔和兽族遗毒同归于尽是真，铁矿山被毁是假。

　　他早就布置好了一切，只等他将把柄送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