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烈日[西幻][正文完结]》负千山

31、铁军

　　帕法尔的中心，千万年以来都从未有人类踏足，即使是在旧魔法时代，这里依然是人类的禁区。

　　在这里，身体中流淌着月狼血液的兽族首领安居于兽族部族的中央地带，微阖的眸子里盛着漫长时光里血脉传承下来的智慧，温和的吞吐中氤氲着如今的人类无法理解的强大力量。
　　在他的血脉感知中，兽族任何一个部族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每个部族中所祭拜的先祖遗骨是他的力量的延伸，每日升起照遍帕法尔每个角落的月光是他力量的源泉。

　　他不屑于太阳。

　　而终有一日，令他厌憎的力量侵入的帕法尔，杀戮了他的子民，毁坏了先辈们的遗骨，将兽族的孩子们逼迫得四散奔逃。
　　属于鲜血的味道染遍这片土地。
　　而现在，那股味道，转眼已经迫近了他的身侧。

　　密林的重重阴影之后，一双银色的眸子缓缓睁开，抬首看向无尽的密林深处。在那个方向，身着铁甲的骑士们正踏入月狼子民们的领土，光明的力量刺破黑暗，直入那双仿若历经了漫长岁月的银眸。

　　密林之外，银甲碰撞的细微声响逐渐静默下去。

　　安多尔立在最后，远望着那片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树林。
　　梅罗尔驱马走到最后，最终停在他身侧。
　　“殿下，确定是前面了。”

　　“嗯。”
　　安多尔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目光平视着前方。

　　“那您为何？”
　　梅罗尔显然对他在此处的停顿有些不解。

　　安多尔嘴角勾了勾。“等一个人。”

　　梅罗尔面上闪过一瞬的疑惑，但随即有些恍然。“您是说，卡达安陛下吗？”

　　“正是。”

　　从帕法尔的上空看去，能够明显看到树冠不自然地抖动从远处而来，直到与银甲的军队相接。

　　一道马蹄声远远响起，在些微的停顿之后来到两人身侧。
　　熟悉的声音遥遥响起：“安多尔殿下，好久不见。”

　　梅罗尔循声望去，穿着轻甲的年轻国王正驱马而来。

　　距离上次在贝卢黎相见已经过去了数月，他依旧是那副意气风发桀骜不驯的模样，哪怕是身在西部传说中的人类禁区，也丝毫不见局促，反而有种仿佛身在自己王宫的自在。
　　他的战马极高，和他身后的士兵们一样，马身上也披着厚厚的铠甲，直面他们到来的时候地面的震动仿佛能从马蹄下直直传到心里。
　　欧恩·卡达安的半张脸被头盔遮盖，露出的半张脸扬着笑意，看起来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安多尔单手扯了缰绳迎了上去，笑意温和。“卡达安陛下，好久不见。您的军队果然不愧于它的盛名，威势逼人。”

　　卡达安听出他话里不轻不重的揶揄，眼中笑意一深，不甚在意地朝着身后摆了摆手。
　　手势一出，那钢铁包裹的骑兵军队几乎是立即整体退后了数米，动作整齐划一，半点动乱也不见。
　　“在林子里野惯了的队伍，不知道收敛，让圣子殿下见笑了。”

　　安多尔眸色深了深，像是没感觉到此举之中所蕴藏的挑衅之意一般，微笑道：“无碍。此次卡达安陛下愿为光明教廷远道而来，我等铭感于心。贝卢黎将永远是卡达安王国忠诚的朋友。”

　　“殿下未免过于客气。我愿意来此，为的是殿下，可不是因为贝卢黎。”
　　年轻的国王目光透过盔甲，锋利的视线仿佛刺在安多尔的脸上，要透过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看到他心底暗藏的波澜。
　　正如他在心中的称呼那般，他从没忘记，眼前的圣子曾叫做潘布尼安。

　　安多尔笑了笑，没再接他的话，微微侧过脸看向军队正对着的方向。
　　“那里就是传说中月狼所在的部族。根据我们双方的情报，逃窜的兽族残部大多去了那个方向。”

　　欧恩·卡达安点了点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密密的树丛遮掩了前方的模样，在军队凛然的杀意面前，树叶飒飒作响。
　　两人的视线看向同一个方向，仿佛能透过一切遮挡看到那位古老的存在。
　　就在那里，栖息着所有西部的孩子都无法绕过的传说。

　　略作休整之后，欧恩·卡达安带着他的先头部队回到了原本的方向。

　　安多尔看着那位帝王远去的背影，目光深不可测。

　　身后的梅罗尔上前了两步，眉心微皱。
　　“殿下，卡达安的信仰……”

　　安多尔轻笑了一声。“他哪里有什么信仰？”

　　“那您还……”

　　安多尔微微侧头，线条凛冽的下颌在树丛的投射下的阳光中阴影越发深刻。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放眼整个西部大陆，除了卡安达王国，还有谁能拿出这样一支钢铁之军？”

　　他带来的那些人，虽然只是先头部队，可令行禁止，军容肃然，论起纪律性丝毫不逊于经过了多年训练的圣殿骑士团。
　　更别说在没有神力的情况下，这些西部的军队完全是靠着人力同这些可以动用血脉之力的兽族浴血战斗，他们厚重的铠甲上，隐约的血腥味道简直可以顺着风飘到他的鼻子里。

　　除了卡达安，在整个西部还有谁能拿出这样一支精锐的军队来？

　　没有人。

　　五国联盟也好，古城摩拉杉也好，更别提其他星罗棋布的小国，没有一个国家可以与卡达安王国的铁军争锋。

　　正是因此，他才要争取到欧恩·卡达安。
　　而这些，和卡达安本身的信仰无关。

　　安多尔微微扯了扯缰绳，后退了几步，重新站到军队的后方，看着自己面前属于神明的军队。

　　神殿骑士团，信仰忠贞的勇士们，为了神明可以献出自己的生命。
　　可卡达安的军队又是因为什么呢？
　　他的士兵们，是为了什么为他出生入死呢？

　　安多尔眼帘微垂，黑眸里是深不见底的色泽。
　　他真的很好奇，是为了什么……

　　风，微微动了起来，将树叶吹出细细碎碎的声响。

　　在帕法尔的不同角落，日光在天空中缓慢移位。
　　当那一轮太阳终于升至高天的时候，几乎同时，两支军队几乎静止的画面瞬间动了起来，犹如一阵飓风一般直直扑向前方的密林。

　　他们的前方，古老的银色双眸蓦然睁开，直直看向前方。
　　就在它的面前，一道在粗壮的古树包围下显得尤为纤细的身影正静默地立在那里。

　　那个人类裹着黑色的袍子，厚重的兜帽盖住脸庞，只有几缕耀眼如日光的金发散落在外。
　　他的右手微垂在身侧，掌心里，一把散发着光芒的重剑剑尖着地，微微映照着他身边的地面。

　　随着银眸的视线看向他，那人手腕微微转动了一下，下巴微抬，一双在兜帽的阴影里也足够引人瞩目的蓝色眸子直直对上野兽的视线。

　　执剑的人微微笑了笑。
　　“终于见面了，月亮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