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反派拼演技》今天有点甜

5、已修

　　黎川一直都知道屠娇想回家。

　　杀了他，她就能回家。

　　他听见了，那道古怪的男音。

　　后来，那道声音消失。她救他，护他，骗他。

　　他其实不大在意她是虚情还是假意。

　　高悬的月亮拢了一层薄纱，黎川从屋里走出来，空寥寥的夜里只有他一人清醒着。

　　他寻了她太久，终使是假的，也想抓得紧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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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屠娇是被热醒的，她昨晚一气之下随便找了个屋睡，屋里没有消暑的法器。这个世界的天气又怪得很，夜里一会冷一会热，她身上不舒服，睡了一觉脑子倒是清醒了。

　　想起自己昨天的猜测，决定用了早膳再晾黎川几日。

　　软柿子便是软柿子，晾几日脑子清醒了，自然知道她为何生气，会主动认错。

　　只是屠娇没想到她不仅没等来认错，连早膳都没等来。

　　因着对她颇为忌惮的缘故，门派是有专门的弟子特地把早膳送到门前的。从前黎川没来时，她便会自己去门口取。自从黎川来了后，这取餐食的事便自动落在了他身上。

　　他似乎在力所能及做他能做的事。

　　哪怕屠娇知道这是他对她的庇护变相的讨好。

　　依照昨天的情况，这种讨好自然该加深才是，可屠娇左等右等都没等到黎川。

　　日头攀升，屠娇的心情开始变得与阳光一样躁郁。她有些坐不住，也是这时，门外响起白越仙的声音。

　　“娇娇，吃饭啦。”

　　白越仙四舍五入也算楼南芝分身，术法法器自然都使的。一对鸟羽虽不好拿物，运起术法端早膳却是可以的。

　　餐碟摆得整整齐齐，悬空在白越仙身前，像是有一双虚无的手端着。

　　鸟声刺耳，见屠娇出来，又喊了声：“吃饭啦。”

　　屠娇扫了一圈，没看见黎川。

　　“他回去了。”白越仙说。

　　“回去？”

　　屠娇还有些懵，直到菜香钻入鼻尖，她如梦初醒般意识到“回去”指的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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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川走的时候天微亮，路上没什么人。

　　大离宗建在山上，茂林修竹，偶尔还能听见林间妖兽鸣叫。

　　“喵~”

　　树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在说话。

　　“买什么狸仙，好吃好喝供着，跟伺候仙人似的，怎么还往外蹿。”
　　“买都买了……嘘，我刚才好像听见它叫了。”
　　“……”

　　树丛里蹿出一双眼，绿瞳，浑身玄色，冷着眸子盯人。

　　“在这！”

　　说话的人脚步声由远及近，话才落地便突然捂着手臂呼痛。

　　“好凶！小祖宗你可……”
　　“跑了，跑了……”
　　“……”

　　人声又远了。

　　修真界人人都爱养妖兽，其中以狸仙最甚。兽小，长相乖巧，放在家中既能观赏把玩，还能防些不长眼的蛇虫鼠蚁。

　　可狸仙虽好，却不好训，性子最是孤傲，挨抓是常有的事。

　　但人性古怪，越难得到的东西，越受人喜爱。

　　黎川露出一丝轻嘲，也是这时，远处捕捉狸仙的两人噤了声，片刻后有些仓惶道：“掌门。”

　　“喵~”

　　黎川抬眼，正好看见那只狸仙被掌门褚风拽在手中。

　　许是被捏住后颈毛，那狸仙难得乖顺，虚虚弱弱的叫着。褚风扫了一眼，面露不悦：“区区狸仙也无法驯服，弄得这般吵闹？”

　　“下了禁制丢弃便是，连这点狠心也下不了，如何驯服？”

　　说着褚风手一松，短暂乖顺的狸仙没了束缚，瞬间恢复脾性，蹿得没了影。

　　人烟稀少的山道，那狸仙却不知，这一逃再也进不得食，只怕过不得几日就得灰溜溜的回来。

　　两名弟子得了训斥连忙称是离开，没有看见前一秒面色冷然的褚风在看见不远处的黎川时，转头换了个脸色。

　　他动了动唇，正欲开口，却被黎川打断。

　　“你很会驯兽？”

　　“？”褚风愣了一下，他看着面前的少年，态度并未像外间传闻的那样瞧不上这无父无母的遗孤，便连对方以“你”称他，面色也无半点不悦，反倒满脸喜色，撞了大运似的，说不出的恭敬欣喜。

　　“是。”他恭敬应声，正要问对方可是想训兽，只是还没开口便听少年砸下一句“那便好。”便提步离去。

　　好？

　　好什么？

　　然而少年走得干脆，并不作解释。

　　一路畅通无阻，黎川一脸平静的回了弟子所。这一回，似平地惊雷，好不容易平静了几日的弟子所有炸开了锅。

　　说什么的都有，说得最多的自然是——

　　“怕不是被屠师妹厌弃了吧。”

　　厌弃……

　　褚风追着人赶来时，只觉得心惊肉跳。

　　这话可不敢说。

　　他今日本是特地去找黎川的，可巧路上就遇见了人，结果还没来得及说正事便把人放走了，这才紧赶慢赶的追来。

　　可他记得黎川的吩咐，也不敢在外对对方表现得太过热切，只能板着脸呵斥那些低声议论的弟子：“还不滚去修炼！”

　　声量巨大，平白就带了七分怒气，吼得人心慌得紧，哪里还能注意到自家掌门进屋前还毕恭毕敬的敲了门。

　　自然，这一幕也被人传了出去。

　　等话传到屠娇耳里，已然变了味。

　　“回弟子所了？还被掌门骂了？”

　　“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屠娇对送信的弟子道。

　　送信弟子一怔，犹豫着想问“是否需要帮忙看顾黎师兄”，只是话到嘴边，骤然阴下的天光衬得屠娇神色不明。

　　像是在生气。

　　到嘴的话只得咽下去，那弟子竟是不敢再问。

　　天色骤阴，院里只剩下屠娇一人在来回踱步。突地，她脚步一顿，却是下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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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

　　漆黑的夜幕吞噬了月色，那一抹招摇的黄都仿佛并入漆黑的口子，让人瞧不真切。

　　屠娇半蹲在屋顶，浓密的夜色让她此时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可她今天是冲着解惑来的，黎川的疏远来得不明不白，握于鼓掌的鸟就这么飞了，总要弄清楚缘由。

　　屋顶半指宽的缝隙透出昏黄的光，将屋里的人拉扯得愈发清瘦。

　　瘦了。

　　向来粗枝大条的屠娇第一次认真打量起屋里的人。

　　平日里乖顺的鸟突然不归巢，在外不出所料的把自己折腾得没个鸟样。屠娇垂眸，一时竟分不清是幸灾乐祸居多，还是恨铁不成刚居多。

　　好在她本不是细心思的人，那抹微妙的情绪很快被突如其来的黑暗代替。

　　？

　　这灯熄得突然，屠娇愣了一瞬，气得想发笑。

　　她一来就熄灯，要不是知道黎川修为不高，她差点以为他是故意的。

　　弟子所屋舍鳞次栉比，许是天色渐晚，虚晃的灯光四处散落。屠娇收回目光，没了待下去的兴趣。身形一转，翩然离去。

　　身后，密排的屋舍像是一头巨大的妖兽。

　　“嘎吱~”兽口张合，夜风吹着云层漂浮，微弱的星光照亮了口子里的人。

　　黎川不知何时站在窗前，光影浮动，兽口露出巨舌，窥视着远去的猎物。

　　不急。

　　乖张的狸仙会因饥饿乖顺，高悬的月亮也会因云雨坠落。

　　再等等。

　　他无声的说。

　　屠娇又来了，这一晚却比昨天聪明了许多，她早来了半个时辰，看着屋里的人吃饭修炼。她本就不是修真界的人，用不了也看不见那些复杂的灵气，只能瞧见屋里的人跟块磐石似的一动不动，练得倒是认真。但想到之前系统对黎川前期修为的评价——菜鸡，屠娇也只能摇头叹息。

　　大离宗连狗都知道黎川是个废材体质。他真正修为攀升，是在某次被人暗害后，无意中得了大离宗老祖的修炼手札，自此废材变大能。不过距离现在这个时间节点，已经是几十年后的事了。

　　所以……

　　屠娇压根无需多看就知道这人再怎么修炼也是白练，倒是他这副勤奋的样子让屠娇想起一事。

　　平日里倒不见他这般刻苦，这人不会是想着离了她之后，决定自力更生了吧？

　　也对，若是她处于这般境地，自然也不会把希望放在旁人身上。

　　察觉到这点，屠娇竟不觉得生气，反倒瞧着那全心全意修炼的少年顺眼了几分。

　　可也只是几分，她还等着教他早日黑化，她也好离开这破地方。走正道自力更生，那可不行!

　　暗地里想了几日，又一连两日暗地里瞧黎川的动静，屠娇约莫也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多半是她那日生气，这个一惯看人脸色生活的少年自以为失了靠山。

　　这事简单。

　　她收回目光，当下也不再偷偷摸摸，自屋顶下来，特地绕了正门进弟子所。

　　戌时一刻，夏日的天未黑完，并非所有弟子都像黎川一样在屋里修炼，门口不时有人经过。乍一见屠娇出现，路过的弟子第一反应便是“完犊子了，屠师妹来了，莫不是来找黎川的吧？”

　　这念头也就闪过一瞬，很快便得到了证实。

　　屠娇风风火火的来，既是想通了关键，也不扭捏。

　　她走到黎川门口，干净利落敲门，吐出的话更是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师兄！出来，我来接你回去！”

　　嗓门不大，却似平地惊雷激得一众小心八卦的弟子心肝一颤。

　　真完犊子了！黎师兄又复宠了？

　　屠娇一直以为，黎川那样的软柿子，只要她亲自来接，他必定会满心欢喜的跟着回去。

　　她料定了他的软弱，因此当黎川明知故问她回哪时，她险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还能回哪？”

　　这是蹬鼻子上脸了？

　　屠娇一瞬不瞬的看着面前的人，没有放过他一丝表情。可面前的少年神色如常，他语气待她依然可怜依赖，说出的话却十分欠揍。

　　“小师妹，我本就该住弟子所，还能回哪？”

　　到底是屠娇积威颇甚，即便不少人有心八卦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围观，反倒快手快脚往各自屋里躲。但四周宣泄的灯光，还是不打自招。

　　透过门窗的微光偷窥的人很多，屠娇甚至能想象到那些人贴在门口偷听的动作。

　　她脸色一沉，也来了脾气。

　　“收拾东西！”

　　话里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两人就这样在门口僵持着，直到身后男人刺耳的轻嘲声响起。

　　“呦，搁这演戏呐？”

　　屠娇不用回头也知道说话的是谁。

　　多半是有人给褚南松报信，他这才巴巴甘来。

　　褚南松与屠娇一样，并不住弟子所，他是门派长老之子，有的是住所给他选。自然也有的是人给他卖好报信。

　　屠娇嗤笑，扫了眼四周星星点点的灯光，这才回身，却是似笑非笑，开口便堵了对方一嘴。

　　“伤好了？”

　　说着，挂在腰间的小金弓便落在了手上。

　　“你，你……”

　　只一个动作，褚南松又虚了。

　　屠娇看不上那人菜又爱惹事的作派，倒也不是真吓唬，只等对方要是再敢啰嗦一句，她真打。只是在打之前……

　　“走不走？”屠娇转头，目光直愣愣的落在黎川身上，意味再明显不过。

　　不走就把你丢下！

　　挨打还是被保护，屠娇不信黎川不知道如何选。

　　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再次失算。

　　这样的目光，黎川看过太多回。

　　赌徒得了蝇头小利，十回尚且欢愉，百回便觉乏味。人，最不缺的便是贪心。

　　他是贪心的赌徒，既然开了新局，眼见摇骰听音，自然要赌一赌。

　　黎川垂眸，暮色和月色在他脸上落在明暗模糊的交界，让他整个人显得莫名虚幻，说话的声音却尤为坚定。

　　“小师妹，夜深了。”他看着她，“夜路不好走，早些歇息。”

　　寥寥数语，意思再明显不过。

　　屠娇愣了，褚南松乐了。

　　好家伙，这两人是吵架了？

　　这几日他被掌门师叔勒令养伤，每日不是躺就是睡，连个人都不让他见。今晚才被放出来，就撞见这么出好戏。

　　他心里乐得紧，脸上便露出笑来。

　　屠娇碰了软钉子，正愁找不到气出。

　　她金弓一弯，无箭，身形却已消失在原地。动作极快，是惯常用的金弓锁喉。

　　褚南松没想到，他笑得都没声了，怎么还要挨打。

　　挨打就算了，怎么打完还要把他拖走。讲道理……

　　“屠师妹……”他欲哭无泪，“你不是来带黎川走的吗？你抓着我干嘛？”

　　“闭嘴！”

　　唤不动黎川，屠娇是彻底醒悟了。

　　哪里是那小怂包觉得自己失了靠山，明明见她那日无故生气，跟她这赌气来了。

　　怕不是等她低头？

　　闯她娘的鬼，她堂堂黑暗神，会跟人低头。

　　低头是不可能低头的，哄骗倒是可以。

　　打了褚南松，四舍五入也算帮黎川出气吧。

　　屠娇边拖着褚南松往外走，边状似无意的往黎川的方向看，这一看，正巧看见少年垂眸关门。

　　月色吞并夕阳，漆红的木门褪成黑色。

　　“哐~”

　　门关了。

　　她傻了。

　　木门关合，屠娇最后看见的，是黎川沉默的脸。

　　咔嚓～

　　无形的弦断裂，似乎有什么脱离了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