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对阵 ...
-
赵文瑄冷冷的看着,常年征战沙场养成的习惯,令他全身热血沸腾起来,眼中慢慢的升起一股杀气。这些不过是例行的步骤,只要对方哪怕是露出一些的慌乱与心虚,他便可发动攻击,挥军之下。然而这一次,他却失算了,还不等他发号施令,便发现对面叶炎的坐骑空了,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经落在了身侧。
叶炎飞身落地,手指划过踏雪背上的马鞍,稳稳地将那两颗人头勾在怀中。踏雪浑身漆黑,高大俊美,脾气却十分的桀骜不驯,即便靠近的人是自己主人的父亲,也没有给对方面子,见他碰上自己,便发了脾气,往后跳跃的同时,前蹄高高扬起,往叶炎踢去。
一匹高头大马发脾气,造成的影响不容小觑。赵文瑄身边井然有序的阵列顿时被驱散开来,石七他们大吃一惊,纷纷赶来援手,骑兵队的阵法被打乱,先前还十分有利的情势急转直下。
叶炎随意的挥手击退功过来的几个小喽啰,飞身退开几步,要笑不笑的看着勉力攥着缰绳,将叶锦护在怀中的赵文瑄。
“久闻小赵将军小小年纪便拜将封侯,运筹帷幄间杀敌于无形,是东景第一大将,如今一见果然是手段不凡。”叶炎微勾了唇,露出一个淡淡的嘲讽的笑容,道:“将军紧抱着小儿不放,可是要用他来威胁在下不成?”
赵文瑄一听,飞霞满面,常年练就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的本领,在遇上这对父子后统统分崩离析,尽管这样,他还是忍不住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一些,心中暗暗惊异自己对于这个人的执着。
叶炎将他的举动分毫不差的收入眼中,他眯起细长的凤目,定定的看着马上的二人半响终于收敛了笑容,道:“将军可想好了,若是一意要将我等逆贼剿灭,锦儿到底是我的儿子,就请将军先从他下刀,如何?”
赵文瑄一时间有些慌乱,身后的下属们已经对自己的举动起疑,但是真要他对怀中的人下手,他却是无论如何都办不到,“你,我等乃顺应天理前来讨伐,然上天有好生之德,想来并不希望看到东景将士们自相残杀,生灵涂炭。只要你肯俯首认罪,本将军自然会饶了尔等性命。”
叶炎笑了笑,道:“难得将军如此悲天悯人,可惜我叶家想来奉行不成功便成仁,只怕不能让将军如愿。”
赵文瑄看着那人脸上狡猾的笑容,实在头痛,当着万千将士之面,自己都已经给了台阶,怎奈对方却不识抬举,竟是非逼着自己动手不可了,他腾身跃下马背,扶着叶锦小心的趴在马背上,抽了腰间围着的一柄软剑,指着叶炎道:“你既然执迷不悟,本将军难道还求你不成。叶锦虽是你的儿子,可是天下百姓都知道他与皇室一向亲近,断不会做出逆天之举,如今不过是受了你的胁迫,一时被鬼迷了心窍,相信假以时日一定能改过向善。”
叶炎仰头大笑三声,对着赵文瑄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赵将军真是有趣之人,为了得到心中所想,竟做出如此一厢情愿之事,你可是锦儿醒来,听到你这一番话,会有什么反应么?”
赵文瑄自然知道自己方才的一番话很是强词夺理,于是便不耐的道:“废话少说,接招吧!”
叶炎笑笑,站在一边,双手负在身后,竟是全然不将赵文瑄放在眼中。
赵文瑄在边关声望极高,众人皆知他用兵如神,关外的蛮夷们也对他闻风丧胆,他年纪尚轻,终究有些心高气傲,如今被叶炎几番奚落,更兼被他如此看轻,当下便使出了浑身解数,将一柄软将舞的密不透风,朝着那人挥了过去。
然而还不等他的剑峰沾上叶炎的衣角,便觉得眼前一花,一个冷面的少年如鬼影一般突然从叶炎的身后飞出,直取赵文瑄的面门。
赵文瑄大惊,退攻为守,软剑上劈,身体后仰,硬生生的劈开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击。然少年一击未中,第二招已经挥出,饶是他闪得及,也被那少年削去了半幅袖子。
赵文瑄腾空飞出一脚,将少年的第三击瓦解,将他逼退,落地时踉跄了一步才站稳身体。尽管还能控制自己呼吸不至于气喘如牛,可是他心中已经对这少年的功夫产生顾忌,带兵打仗他行,但是若论单打独斗,自己就未必是他的对手。而且这少年身手凌厉,狠辣异常,仿佛对他有深仇大恨一般,招招欲致其与死地。
不等他去细究,那少年已经再次攻上来,方才的打斗仿佛并未对他产生丝毫影响,出招的速度又狠又快,赵文瑄一时找不到还手之地,只得步步后退。
正纠缠间,眼睛余光瞄到叶炎的身形微动,待他想要阻止时已是来不及,被他放在马上的叶锦已经回到叶炎的怀中。他一时分心之下,破绽百出,还不及反应便觉得颈上一凉,抬眼望去只见少年眼中杀气腾腾,眼见便要手起刀落。赵文瑄不曾想自己会是这样的下场,临死前终究还是舍不得叶锦,忍不住露了哀伤的眼神望向叶炎他们的方向。
叶炎方才抱叶锦下马时,暗中已经诊过他的脉息,晓是他一向冷情,此时也忍不住大惊失色。眼看着赵文瑄要命丧刀下,他心念电转之下,不由得出口阻止道:“住手!”
此时,赵文瑄的属下也察觉主将遇险,只觉得援救不及,纷纷出口呼道:“将军!”
那把雪亮的刀在赵文瑄的颈项处堪堪停住,然而那带起的刀风却仍是将他刮出细小的伤口,血珠子立刻便渗了出来,然而他终究是逃得一命。
“成王败寇,如今你有什么可说的么?”叶炎冷冷的瞟了眼赵文瑄道:“是自己的命大,还是家国道义大,赵将军可想清楚了么?”
赵文瑄神色灰败,虽然输了,却是不肯下跪受死的,只见他将身体挺得越发笔直,夷然不惧的道:“为家国道义而死,本将军虽死犹荣,死得其所总比苟且于世,贻笑于人来的强。”
叶炎有些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垂眸看向怀中的叶锦,轻声道:“锦儿啊锦儿,这人不过是根木头,你叫父亲如何将你交托给他?”
两边的将士离得远,未能听清叶炎的话,可是赵文瑄却是听得一清二楚,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瞪着对方,这次却无论如何找不出话来反驳。
叶炎将他呆愣的样子看在眼中,终于笑了笑,道:“如何?你不怕死,这白送的美人,你要是不要?”
赵文瑄瞪着一双大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的,这夜氏族长竟似根本不将那道义伦常放在眼中,甚至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拿来调侃,他长那么大,学的是诸子百家,四书五经,再是正经不过的东西,此时心中掀起惊天骇浪,整个人都惊呆了。
听到叶炎的话,那少年虽是百般不愿,却仍是乖乖的将架在赵文瑄项上的刀收了回来,狠狠的瞪了对方一眼,忿忿的回转了身,对着叶炎道:“父亲,这个江山谁要谁去抢好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林灏的人头您拿到了,不若带着我跟三哥归隐山林,岂不逍遥自在,何必跟这些凡夫俗子一般计较。”说完,他看了看叶锦冰雪般无暇的容颜,心道:三哥是何等样的神仙人物,这个人武功不如他,相貌就更是一般,如何配得上三哥?
叶炎有些怔愣,他微微的叹了口气,道:“你三哥是个情痴,不还了林瑟的情义,怎么肯跟我离开?如今他迫不得已杀了林氏夫妇,就更加不肯置身事外了,我虽然可以强行带走他,可是……”可是,如今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脉象越发的孱弱,只怕活不了几年,如果今天真的不顾他的意愿带他走,那剩下的几年他不是都要在悔恨中度过,这样,锦儿就太可怜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意已决,抬头看向赵文瑄,道:“古语云: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这个天下难道生来就是林氏的不成?只要上位者体恤黎民,忧心国事,以社稷为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谁做皇帝不是一样呢?你今番擅自带兵上京,边关守卫空乏,有如身致危墙之下,若此刻有蛮族进犯,你说我们两个人的罪,孰轻孰重?如若方才两军交战,我的兵力虽不如你,可是却有自信可以拼个两败俱伤,到时生灵涂炭,遭殃的还不是东景的百姓,你想过没有?”
赵文瑄微张了口,几次想要驳斥,却又觉得叶炎的话讲的天衣无缝,头头是道,简直是谆谆教导,从善如流,不知道的人哪里会当他是叛国的反贼,分明是个心怀天下的贤士么。
叶炎见他一味垂着脑袋不说话,心知他此刻必定已经动摇,却也不逼他,抱了叶锦,转身向皇城下走去,边走边用传音入密之法对赵文瑄说道:“想好了,就来城中见我,我只给你一盏茶的功夫,过时不候。”
赵文瑄看着叶炎抱着心上人离开,心中天人交战,他对东景未必有多大的忠心,带兵镇守边关不过是子承父业,但是他们赵氏一门英烈,他父亲兄弟都是为东景战死的,他可以不为东景,却不能不为赵氏的名誉着想,赵家的声誉不能毁在他的手中。
他垂着脑袋,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干燥的掌心血迹斑斑,是方才抱着叶锦时留下的。一想到叶锦,他的心便如脱缰的野马般失去控制,从小到大,他只懂得带兵打仗,征战沙场,心中无欲无求,只是完成父亲的意愿,继承家族的忠义。直到遇上叶锦,他才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也有这么想要得到的东西,这个欲望来得又快又猛,简直令他毫无招架之力,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被诱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