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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章七 一叶知秋(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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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要把所有的殿试生编入翰林么?”苏泉抖抖新蓄的一小撮胡子,压抑着暴打皇帝的强烈愿望。
眼前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捏着怀中幼儿的脸颊,随随便便地扔出了一句:“这批家伙太过趾高气扬,让岚之教训一下再分入九寺里用用。”
苏泉想起在青云殿庆贺宴上醉酒大跳艳舞惹得皇后不顾形象笑趴的探花,嘴角难以察觉地抽了一下。虽然容貌姣好,能让皇帝吃醋到这个程度,发配边疆是少不了的可悲下场了。
“都是当爹的人了,还要吃年轻人的醋不太好吧。”
皇帝默认地笑笑,举起幼子白嫩的右手,“有没有兴趣当这小子的太傅呢?”
周宁与凤梨第三个儿子,与活泼的太子周珞熙与病猫的代名词周珞暄不同,自从生下来就不常哭闹,被整个后宫誉为有史以来最好带的皇子没有其一。此时正睁大了一双很有周宁特色的桃花眼,一动不动地任由他父皇肆意蹂躏脸颊。
苏泉凑近小小的婴儿,打量片刻叹了口气。“我说过不要太过欺负小熙的吧。”
“让你多收一个也没什么不好吧。”皇帝眯起双眼,哼了一声。
“臣家的小言就是因为吃小信的醋,至今都不肯和臣好好交流,陛下总是和韵丫头一起欺负太子,如今还要把太傅分一半给三殿下,就不怕皇后造反么?”
前言都是废话,最后一句皇后造反恰到好处地卡在周宁的死穴上,皇帝的脸扭曲了一下,“那算了。”干脆利落。
“那么早把你推到中辰殿上也不是明智之举,你自己也想逍遥一下吧。”他用脸蹭蹭小儿子的脸蛋。
苏泉仔细打量着三殿下缺乏表情的脸上出现一丝受不了的裂痕,突然脸色大变,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周宁会突兀地提出更换太傅之事。“三殿下是太史令?”一面慌慌张张整了官服往下跪拜。
“啊,这小子藏得太好了,根本没有一点想要负责的样子。对吧桓桓?”周宁摆摆手,让苏泉起身。
周珞桓很不给皇帝面子吐了个口水泡,一双透彻的眼睛望向直起身的苏泉。“还请大人保密。”软软糯糯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乾汴历史中最特殊的一族血脉出自周家,周氏称帝的最初就始于能记录完整历史与占测天象的太史令。
只要太史令出身在皇室直系里就必定称王成为了一条必然遵守的规则。
由于掌握大量的知识与帝王术,历任成为帝王的太史令都尽责地治理乾汴。但同时由于子息艰难埋下了王位纷争的种子。
周宁上位十四年中,为凤后不再选秀入宫。至今四个孩子中,周珞暄由于病弱而被当做闲散王爷教育,能继承王位的只有周珞熙与刚出生不足三月的周珞桓。
只要周珞桓有意愿表现出超越周珞熙的智慧,毫无疑问就能成为当之无愧储君。
像周宁这般肆意妄为能为了抢邻国的皇后撇开几乎全体朝臣的反对拓疆这样肆意妄为到令人发指的家伙,对着相当于老祖宗的太史令也只能乘着小孩子年幼施展不出拳脚捏上几下——一旦动起为了稳固大儿子之位而把他掐死在摇篮里的念头,不消说暗恋前太史令的太后,拼了性命生下小儿子的皇后就会毫不犹豫地抛张休书直奔墨昕找来老国君做掉自己。
苏泉难得尴尬地搓搓手,帮周宁问出了难以出口的话:“殿下想成为储君么?”
“我还是想多活几年呢,毕竟母后可算是难得一见的宝贝。”周珞桓圆滚滚的眼睛弯了弯,意外地很像皇后。
这下不要说苏泉挂不住老脸,周宁也瞬间黑了。
眼看皇帝有了被小儿子戴异色之冕的莫须有未来,身为帝师只好干咳一声从皇帝手中夺过小皇子——周宁从来信奉把危机扼杀在摇篮中,转眼掐死儿子的可能虽小,但一顿恶整是免不了了。
周珞桓虽然微妙地错开了拜师的话题,却在无形中给皇室出了个比较艰难的课题。作为直系的太史令不执玺印,作为储君的周珞熙将会活得异常辛苦。
加上今上任性到可怕的行事风格,乾汴的未来实在是岌岌可危。一向稳妥的苏泉想到朝中由皇上一手培养出的精锐在得知太史令托生将必定引发的混乱,不禁两眼一抹黑。
眼见储君的归属问题居然被叶家小丫头大规模地挖掘出来,苏泉不禁有些想胖揍叶岚之一顿。
叶韵的每一次转变都直接影响着与她青梅竹马的周珞熙,而每一次造成叶韵性格变幻的都是叶岚之授意的,要不是看着今上处处维护叶氏一族的利益,大儿子时不时拿叶双羽的政绩敲边鼓,他着实很想调动一下闲到发霉的下属蹲蹲叶家的壁角。
而叶韵的思维很简单:谁不让我养尊处优,谁就等着倒霉。周珞熙好死不死三番两次折腾她,所以看到太子处在发表状态的叶韵就很恶质地想要打压。
书房里的八卦资料只要有效查阅,就能很简单地推断出这一代的乾汴王座其实并不安定。就如同家族式企业的典型案例,盛宁帝无疑是个拥有超绝人格魅力的领导者,致使大批过于优秀文官与武官相应地衷心追随。但是反观作为继任的周珞熙同学,生活得无忧无虑,甚至为了一时的愤慨能干出殴打朝廷命官这种连现代人叶韵都觉得可耻之事。而作为教育与培植继承人的盛宁帝放任太子自由生长的背后用意,稍加推测就会得出周珞熙的太子之位是虚位,真正的接班人目前并没有选出——或者说能得到贵族与朝廷认可的储君有可能并不是身为长子的周珞熙,而是经常出没在史书里的太史令。
乾汴太史令作为历史的旁观者几乎是在死去的同时就能顺利诞生在某个周家分支中,然而周小三的生日却与上任太史令周昕的死亡日期相差了近7个月,所以直到现在皇室都没有正式让周珞桓出席每年的重要祭祀活动。
然而盛宁帝看似随心所欲地奔赴邻国,迫使储君与太史令同时出席祭祀。周珞桓的皇子身份必然产生民心的动摇。
换句话说,周珞熙在中元节前必须得到朝臣与几大贵族的认可,才有可能继续留任在朝中。
老狐狸叶岚之此时的离任无非传达了叶氏家主的意愿:留在帝都的叶双羽与叶韵将共同成为选择储君的贵族代表。叶双羽不管是否是自愿离开,交代叶韵进书房了解叶氏的核心秘密也表明了最终的选择权都落在了叶韵手中。
也就是说,叶韵作为家族代表担负着必须在中元节大祭前教出一个能让几乎所有人都较为满意的家伙。
眼前的小鬼显然经历过一些帝王术熏陶,但为人处事差劲得很,性格冲动而不计后果,叶韵把上下五千年的皇帝们拉出来着个对比了一圈,排的上名号的圣贤没一个能有周珞熙这般单蠢的。
就像还有三个月高考了发现自己的学生脑存量只有初中信息库一样让人仰天长叹。
叶韵向来推崇陈鹤琴老先生的至理名言:“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周珞熙的个案就像一座绝望之山,叶韵燃起的斗志就是要把这座山打磨成希望的石头。同时也向态度不明的苏老爷子释放出了叶家选择了现任太子这份决意。
储君所要掌握的一切由太子太傅协助完成,这份工作量由叶韵一个人完成是不可能的,不要说叶韵难以确保自身能考虑到政治的角角落落,就连正常的官员间交流也很有限。所以发展同盟军是必定的任务。而首先要做的,是结束与周珞熙之间的不友好,确定正式的师生关系。这意味着用古文和历史,甚至理科的方式的教学应当及时终结,叶韵所有的存备知识库必须相应地只为稳固太子之位而动。在短期内最大程度地打造一个明智的太子。
这工作由一个师范生来完成倒不如找个大牌经纪人来干效果更好。
叶韵内心泪目。
盛宁帝那道被烧掉的圣旨用心着实险恶,若不是礼部的长官出手拦截,凭着正式太傅的身份行事的叶韵会更早地遭受来自朝廷官员的排挤,连带着使太子的形象遭到毁灭性的打击。中元节祭祀时周小三一登场,就会马上得到各方认可。
而她和周珞熙就实属绑在草绳上的两只小绿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还得赔上狐狸老爹一家的未来。
礼部长官给了她重新选择的机会,但也使周珞熙的地位更加的动摇——对被驳回的圣旨,负责监国的太子是有权表达执行执意的。周珞熙把事情押到盛宁帝回宫再议使太子无魄力执行执意的样子深入人心,形成危害储位稳定的一大诟病。要及时除去确实很难。
在困难重重之下,选择了指导周珞熙的叶韵必须在极短的时间里找到愿意辅佐他的助手。而不是和周珞熙继续打打闹闹。
叶韵把目光集中在了一直站在周珞熙不远处的苏家家主身上。
苏泉露出了很少见的欣慰笑容。
叶韵所写出的几本历史记录能正确在叶家的资料里选择出对朝政的判断,一针见血地指出周珞熙一直逃避的问题所在。
可见盛宁帝一时兴起摘出的筹码所发挥的效用确实远远超出自己的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