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君子》林素秋

18、今夜月明人尽望（三）

　　明月幽幽，荷亭侧桂影婆娑，甜香浮动，教人难不思绪翩跹。云霞侧头倚在玉书肩上。借他一丝温柔，暖她寒彻心怀。
　　三月未有如此亲近，玉书得寸进尺地笑起来：“娘子啊，我是受够了书房寂寞，你也不怕绣帏孤灯独伴，太过冷清？”
　　“你……”云霞半晌才明白他意思，大惊下清醒了几分，急坐直了身子，苍白着脸色：“相公，三年……”
　　“三年，三年？”玉书没有半点要收敛的意思，“何必再拿约法三章为难人？人人都知你我夫妻恩爱，却不知是枉担了虚名。分明是人在眼前，却比水底明月还难及，只怕等到三年后，我早已旧病复发，只在枯鱼肆中了！”
　　云霞指甲重重划过手背，剧痛逼得神智清晰了些。极力一笑：“相公……唉，这春闱还有几月了？你日日只想着这些，妾身如何担当？”
　　玉书是知道她的性子，一个“妾身”出口，便是心中已恼了。只是这话费了几日思量才敢出口，再不愿让她轻轻两句就揭过。一反手，握住云霞手腕，冷笑道：“区区功名，有什么难求？你我青春年华，就这样耽误？若说成了亲便误了功名，你也未免太轻看你夫君了罢！”
　　云霞右袖按着心口，低头轻声道：“婆母前两日已教训过，为人妻室，也该有个贤内助的样子。妾身不愿再受婆母责怪，道媳妇不贤，惑得相公不务正业。相公读书，妾身刺绣，各自也得安居。”
　　心口一阵一阵地疼。日间那法名志贞的女尼虽劝了她莫误青春，也确是有心从此对他温柔。只是，怎能在今夜？
　　玉书不依不饶，反将她揽得更近：“五十少进士，你夫君尚未满二旬，纵是当真迟一两科，又有何妨？纵使当真今生无功名分，梁家也断少不了你我二人的衣食。娘子……”
　　云霞举袖按住额头，凄然笑道：“妾身不胜酒力，回房去了。”
　　要立起身，一杯酒按在唇边：“娘子，还是饮了这杯再说。”
　　云霞勉强抿了一口，眉头紧蹙：“相公，当真是不能……”
　　玉书按住她手，自饮了剩下半杯，微笑道：“方才荷香来说，娘子在房中独自长吁短叹，又是为了什么？”
　　云霞震了一震，轻轻冷笑一声：“荷香的话，倒是句句记得，妾身的话，相公便从来不肯放在心上。妾身无事，多谢相公关心，不劳挂怀。”一抬身，挣出玉书胸前怀抱。
　　玉书恍然大悟，忙不迭拉住，拱手道：“娘子，你该不会是……唉，这从哪里说起？荷香若不中娘子的意，换个合心的丫鬟便是了，何必这样……”
　　云霞暗叫侥幸，总算改了话头。照理该是借题发挥几句，压了他气势便走。终究是脸嫩，也不好装腔作势打翻醋坛，只冷笑道：“相公还是去问荷香的好。”
　　玉书急道：“娘子到底是什么事挂心？倘若真是为荷香，我现下就叫她走！”
　　云霞冷冷道：“荷香无过，相公也不必拿了她发挥。妾身无事，不说也罢。”转身便走。
　　玉书忙一把拉了她，急道：“你若恼我便直说，若是压在心里，可要伤了身子——哎，娘子，回房便回房了，如今晚上凉，千万记得关了窗，你身子弱，又整日忙女红，可禁不起这夜风。”
　　云霞无力扶住亭柱。如今心骨寒彻，最怕的是他出言关切。一言入耳，贪他那些许暖意，便自乱了心怀。
　　玉书犹自说个不休：“那些贤惠什么的虚名，用不了挂心。再有什么活计，只叫外头针线上的人去做，你劳心劳力，早晚伤了身子。丫鬟若是不称心，换一个便是，总不能委屈了你。再有，若是母亲有哪儿待错了你，妹妹哪儿失了礼数，便同我说，我总是这家中独子，若是连娘子也不能护，还叫什么男儿丈夫！”
　　说完，见她仍自神色凄然。轻唤一声“娘子”不应，吸了一口气，抢先说出最不愿听到的话：“娘子，倘若你心有别属，不愿作玉书之妻……”
　　“梁郎你……”柔柔身躯扑进怀中，唇边尝到泪水咸味，“云霞心中，岂会有第二人？”
　　玉书惊喜交加：“娘子……”
　　双臂环住他颈中，耳畔不知是哽咽还是笑语：“你这痴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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