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君子》林素秋

1、湖边人似月（一）

　　故事发生在某代某年某月某日。
　　扬州城，素称雄富冠天下。二月春色正清，平山堂下，瘦西湖碧波流漾，湖畔碧柳丝丝，映水飘摇。三步一桃，五步一李，软红娇白隔了柳丝翠色透出，更添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妩媚。
　　平山堂畔有座小山，山上大士庵中供奉白衣观音，传言极为灵验，连带着这座平平无奇的小山也被唤作“观音山”。每到香会之期，朝拜香客络绎不绝。
　　这日是二月十九，观音生日，又是踏青游春的好日子，一清早，山下已是人声鼎沸。

　　平山下一水回环，汇入旁边的碧湖清波。沿水畔，芳草连天，细密如绒。草尖上还缀着前夜的露水，行不多时，便湿了绣鞋上的兰叶。
　　淡绿衣衫的少女停了步，微微仰首。触目是柳舞花摇，人来人往，说不尽热闹繁华。目光垂落，拂过满地碧草，才听她低低叹了口气：“兰桂。”
　　身后的丫鬟一身月白衣裙，闻言急急凑上前去：“小姐？”
　　少女目光在小山顶的庵上停了片刻，轻声道：“我们……还是不去大士庵了罢？”
　　兰桂讶然：“小姐！难得老爷太太准许出门，怎么小姐反倒没兴致？这边庵里观音最灵，小姐有什么心愿，烧上一炷香，一定能成的！”
　　“是么？”少女勉强一笑，颊上浮起淡淡红晕：“可是这么多人，总是……总是不太方便。”
　　兰桂扑哧一笑：“好小姐，你是自小在外做生意的，这点儿人，有什么不方便的？”忽地恍然大悟似的，格格一笑道：“对了，一定是山东的风气同我们扬州不同。小姐放心，咱们扬州女子，向来是教书不教绣，女儿当男儿养，可不像别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处处规矩，累也累死人。”说着拉了那绿衣少女，侧身便从人群中穿了过去。
　　少女被她拉出十余步，足下一滑，险些倾跌下来。惊呼一声，扶住兰桂肩头站定，秀眉微蹙，嗔道：“你……唉，总是不当心。”抽回手，又向山头望了一眼，黯然一笑：“我还是不去了。兰桂，你自己去罢……义父母家不远，我认得路。”
　　眸剪秋水，顾盼如诗，却透着说不出的落寞清冷。兰桂吸了口凉气，顿足道：“小姐你难道要——自己回去？”
　　少女点了点头，默默便回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兰桂急匆匆追上去，叫道：“小姐！刘府在这边！再说这次出门……”一把拉住那少女，喘息未定，急道：“本来是想叫小姐散心，你这么闷闷不乐回去，岂不是要叫老爷太太把兰桂责罚死？”
　　少女迟疑良久，展颜淡淡一笑：“我哪里闷闷不乐了？只是看着这儿人多，有些心烦。”
　　“大士庵人太多，我们不去。”兰桂眼珠转了一转，“那就沿着瘦西湖边走走好了。小姐你看，这儿桃花开得多好？”
　　“……嗯。”少女应了一声，望着满枝娇艳的碧桃花，目光中却不见一丝喜色，“我倒是喜欢梨花多些。”
　　斜倚柳树，依稀惟见身形纤细，一抹浅浅绿痕淡在柳丝碧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