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看百年未为足》wilhelm

52、第 52 章

　　潘可久行过礼，在内侍设的椅子上坐了，这才抬头端详了赵祺一番，见他脸色白中带青，十分难看，忙道：“陛下这些日子怕是累着了，既无大事，还应早些歇息，龙体康泰才是社稷之福——琐碎政事自有臣等操持。”魏朝珍已经称病，现下政事堂便是孟澹，潘可久，以及另一位参知政事王玢轮换着当值，王玢年纪虽比潘可久大些，登第却晚，资历更浅，自然不会与潘可久相拗，孟澹两朝元老，乃是久历宦海的人物，风向在哪边心中清楚得很，虽然身为平章，却一直对潘可久十分礼敬，万事都以潘可久的意见为先，是以潘可久虽然只是参政，事权却重过有梁一朝的任何一位宰相，若是赵祺再放些权，潘可久自然更加如鱼得水。
　　赵祺摇摇头，挥手示意内侍们都退出殿外，连一旁伺候的起居舍人也一并挥退——照理皇帝与宰相问对当有舍人记录，可每次潘可久来赵祺总是单独召见，是以君臣之言从来不会有外人知晓，圣眷之隆无有出其右者。
　　“今日召潘卿来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知道今日是你当值，所以召你过来陪朕说说话，”赵祺说着抹了抹额头，脸上现出精疲力竭的神情来，“朕心里乱得很，歇不下，总担心李元凤那边再出事。”
　　“陛下过虑了，”潘可久道，“李元凤深有韬略，据坚城而守，定不会有负圣望。”
　　“朕知道……”赵祺双眉深锁，嘴唇有些哆嗦，“刘俊不过是个茶农，却能啸聚州县，攻打上邑，朝廷竟不能剿灭，这岂是良兆？”
　　潘可久一听这话便知赵祺开始钻牛角尖了，正欲开解，却听赵祺又道：“大概汉之黄巾唐之黄巢也不过如此吧……难道是朕失德，致寇兴祸吗？”
　　潘可久见他竟以汉灵唐僖自比不由大惊，连忙翻身跪地，连声道：“西川之败乃是败在地形，败在轻敌冒进，败在魏均不知兵，陛下何致自责如此！”
　　潘可久伏在地上，听见赵祺轻声道：“魏均可诛……可他不也是朕用的么？朝廷之上，百官顾着朕的面子，只说魏均的不是，并不提朕用人之过，潘爱卿，现下只有咱们君臣二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敢犯主之颜面言君之过失谓之直臣，满朝竟不见一个直臣……难道连你也只记着归善于君吗？当初朕在东宫时，潘爱卿可不是这般战战兢兢的呀。”
　　这在赵祺已是极严厉的话了，潘可久只将头在地上重重一叩，良久方道：“如今陛下是皇上了，臣岂可只图一时口快，不顾陛下的威仪？”
　　赵祺闻言着实失望，俯视着下方跪得规规矩矩的身影，心中一时清醒一时恍惚，觉得此人既然与自己这般生分，处处以外臣自居，自己由着他便罢了，何苦总是苛求他倾心相待；一会儿又想着他如今的战战兢兢多半也是因为身处高位不得不谨慎，自然比不得当初为东宫侍从之时——只是自己的心从未变过，此人却不知晓，当真让人心灰。
　　潘可久跪了半晌，却不见有下文，微微抬头，见赵祺木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心知他不满意自己刚才那些话，当下也不敢造次，只微微挪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膝盖，低咳一声，将头埋得更低。
　　赵祺正自伤怀，却在一声低咳下回了神，这才想起自己还让这宰执重臣在殿里跪着，忙道：“潘爱卿请起吧，方才是朕失态了。”
　　潘可久却不肯起来：“总是臣事君不诚，有负圣望。”
　　赵祺叹息一声，亲自下去将他扶了起来，温言道：“朕心里烦闷，话说得不好听爱卿不要放在心上。”
　　潘可久忙躬身道：“君臣无狱，陛下此言臣如何敢当！”
　　赵祺听得僵了一下，满心厌烦他时时将君臣大义挂在嘴边，却到底不愿他再受委屈，只“嗯”了一声，在他肩上拍了拍，没有再回座上，背着手在殿中来回踱了几步，开口问道：“如今西川军事崩坏，再不收拾只怕危害更剧，潘爱卿心中可有章程没有？”
　　潘可久数日以来便等着赵祺此问，说词早已成竹在胸，此时却面露难色，故作犹豫，赵祺只道他有什么忌讳，遂道：“潘爱卿无需担心梁王，前些时候是朕容忍于他，以至于有今日，今后定不容他在朝中胡乱搅合。”
　　潘可久对赵祺表的决心并不那么在意，只道：“臣听闻梁王有意招安刘俊。”
　　赵祺虽对赵礼多有不满，但招安一事却正和他的心意，于是颔首道：“他倒还懂得以大局为重。”
　　“陛下可知，梁王欲荐何人前往成都招安？”
　　“何人？”关于人选，赵祺也暗自思忖过许多，李元凤难以使唤，与赵礼走得近的自己不放心，潘可久他又是一日也离不得，亲近的侍从官中能跟李元凤别别苗头的却是一个都没有，让他颇伤脑筋。
　　潘可久微微一笑，道：“据说是蜀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