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看百年未为足》wilhelm

5、第 5 章

　　两人回到屋里，赵芾张罗着要找东西捣药，青竹道：“嚼碎敷上不就行了？”说着便把一株金菊草丢进嘴里嚼了嚼，再吐出来抹在伤处。
　　赵芾看不过眼，自去厨房打了盆热水，拧了张毛巾，坐在桌前对青竹道：“你过来。”
　　青竹捉摸着他要重新给自己上药，于是走到赵芾身侧蹲下，将脑袋搁在他膝上。
　　“你这么蹲着不累么？”赵芾一只脚把旁边的脚凳勾过来，青竹便坐了上去，仍旧把头放他膝上，感觉到他拿热毛巾在伤口周围轻轻擦拭，把那些血渍药渣都擦了去，原本腻得难受的脖子顿时清爽起来。
　　“你自己嚼吧。”赵芾把金菊草递过来，青竹张开嘴咬着药草慢慢地嚼成末，赵芾又把手伸过来，青竹便把药吐在他手心里。
　　赵芾拿手指蘸了药，慢慢在伤口上涂开。他的手又细又暖，青竹被他摸得很舒服，不由得眯起眼睛，主动用脖子蹭过来。
　　擦去血渍后，青竹颈侧的褐纹便明显起来，那纹路约摸一指宽，两侧颜色深些，如同颜料画上的一般，赵芾好奇地摸了摸，却听见青竹低地地呻吟了一声，似乎很是舒服。赵芾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青竹，你不是金环蛇吧？”
　　“不是。”
　　赵芾于是放心了。对于蛇，他多少是有点怕的。
　　“那你是什么？”
　　“竹叶青。可比金环蛇好看多了。”
　　赵芾僵了僵，手指下那道斑纹似乎变得狰狞了一些。青竹立刻感觉到他的变化，抬头问道：“你怕蛇？”
　　“不怕，”赵芾立刻否认，“起来吧，药上好了。”
　　“这么快？”青竹似乎有些失望，想了想道：“你再摸摸我吧，你的手好暖和。”说完又把脖子伸了过来。
　　赵芾犹豫片刻，对孤独的厌恶终是超过了恐惧，于是仍像方才一般轻轻抚摸着青竹的脖子。青竹的皮肤又细又滑，还很凉，像上好的锦缎一般，冬日里挨着有些嫌冷——不过，要是夏天里摸一摸，应该很舒服吧，赵芾暗暗想道。
　　青竹枕在赵芾腿上，惬意地直哼哼，赵芾摸了一会儿，觉得手腕也累了，指尖也凉透了，于是推了推青竹道：“起来起来，可别又睡过去了。”
　　“我没睡，”青竹偏过脑袋瞧着他，“可是我喜欢这个样子，不想起来。”
　　“起来吧，你把我的腿压麻了。”赵芾抖了抖膝盖，青竹只好不情不愿得直起身子。
　　“走吧，我们去把隔壁的房间理出来，以后你就住隔壁。”
　　对于能有一间自己的屋子，青竹还是十分乐意，于是不再多说什么，跟着赵芾到了隔壁。隔壁与赵芾的卧室原本是一个大间，赵芾嫌它大而无当，便隔成了两个小间，一边作书房，一边作卧室，被软禁之后，赵芾整日里连房门都不出，只是把书房的书慢慢都搬到了卧室这边，就把原来的书房空了出来。
　　“这边很久没用了吧？”青竹打量着桌上的灰和墙上的蛛网。
　　“总有十年了。”赵芾拂开面前的蛛网，走到屋子中央。这间屋子比他的卧室略大些，挨着墙立了几个书架，不过都是空的，积满了灰，书架前一张椅子一张桌子，桌上还有一叠纸，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屋中立着个琉璃屏风，绘了云纹牡丹，乃是御赐之物，甚为名贵，只是最右边一扇当年被赵芾赌气砸坏，只剩下一个木头框子。屏风后面是一张软塌，原本是赵芾读书倦怠时小憩用的，现下拿来给青竹当床用正合适。
　　洒水扫尘这样的粗笨活赵芾自然不会亲自动手，只是站在一边指挥着青竹做这做那，青竹对于能拥有一间自己的房间感到甚是激动，干起活来自不会有丝毫怨言，不多时便把屋子收拾得妥妥当当。蛛网积尘统统扫了去，软榻铺上了干净垫絮，赵芾又去寻了一套被褥给青竹用。
　　“你便暂且住在这里吧，还需要什么我们再慢慢添置。”
　　青竹望着显得有点空荡荡的房间，他已经很满意了。
　　看看日头，已近中午，赵芾瞧着忙得一身汗的青竹，问道：“饿了没？”
　　青竹忙点点头。

　　赵芾却不可能再把午饭让给他吃了。昨晚上青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吃光了他的晚膳，早点也被他吃掉大半，虽然赵芾一上午都站在旁边只动嘴不动手，现下却也是很饿的。想起昨日青竹的话，赵芾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可以进城——”
　　话还没说完，就被青竹抢着打断了：“吃的我自己解决，你不用管我。”
　　赵芾便放了一半的心，接着又问道：“你有钱吗？”
　　青竹摇头。
　　赵芾思考片刻道：“我看你一时半刻也找不到什么地方弄钱，这饭却是要吃的——我倒有个法子，青竹，你去过长生库没有？”
　　“听说过，没去过。”
　　“那知道京城里的长生库在哪儿吗？”
　　“不知道，你要做什么？我可以去找。”
　　“你去过京城吗？”
　　“没有。”
　　“那我给你画张图，你来看……”赵芾取了纸笔，慢慢给青竹解说，“你从封丘门进城，不要过广备桥，东面有个庙子，叫开宝寺，寺里有座十三层高的塔，很好找。进了开宝寺，你找个和尚告诉他说你要拿东西换钱用，他就知道带你去长生库了。”
　　“嗯，明白了。不过，我拿什么东西去换呢？”
　　这却让赵芾破费思忖，玉津园中本有许多古玩珠宝，虽然后来被下人们偷走许多，剩下的却也不少，只是这些东西大都价值连城，拿一件出去都十分惹眼，不但不易出手，反而容易惹麻烦上身，是不便交与青竹的。想了半天，赵芾取了两匹锦于他，细细嘱咐道：“这是贡品蜀锦，每匹市价不下二十贯，若是质于长生库，定然会贱许多，你也别与他们争，能有几贯钱就行了，啊？”
　　“好吧，不过这样不是很吃亏么？”
　　“顾不得那么多了，反正搁这里也是白搁着，一点用处都没有，还不如换些钱来花。你拿了钱，想吃什么就去吃，但是别去人太多的地方，像白矾楼，和乐楼，潘楼之类的，热闹是热闹，可人太杂，容易生事，也别喝酒，若实在想喝，便买回来。”
　　“知道了。”
　　赵芾拉着青竹左看右看，始终觉得太扎眼，于是取了毛领来遮住他的脖子，又为他面上擦了一层粉，掩去了青白的肤色，方道：“去吧，记得别盯着人看，你的眼睛和人不大一样。”
　　青竹答应着，将锦抱在怀里，正准备离去，却被赵芾牵住衣袖。
　　“怎么了？”
　　“早些回来。”
　　“嗯。”青竹朝着赵芾笑了一笑，一转眼就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