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觊觎我的内丹》达僖

99、杀黄天晓

　　女声响起的时候，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居然是水轻浅。
　　幼姬转身看枪头沾血的少女，表情平和，无爱无恨，她用白布小心翼翼的擦去枪上的血迹，放下枪，双手持续结印，天骄整个脸都扭曲了，崩溃一般的大吼大叫，这次的泪水，更像是因为疼痛而流下的了。
　　水轻浅真的长大了，她好似一下子明白天骄也不是什么恶魔，不过是个凡人，一个犯了杀人罪的凡人，罪孽不影响他的可怜，可恨。
　　可她既然已经看到杀人犯以命偿命的结局，也就无须再恨了，不必再因为这么个东西折磨自己。
　　青灵点了点头，默不作声的起身，转眼间就变成了蝴蝶，一下子消失不见。
　　自始至终，她不曾看天骄一眼。
　　是厌恶吗？
　　幼姬缓缓摇头，心中明白，是愧疚。
　　天骄该死，可他到底不曾伤她分毫。
　　多么可笑，他不曾因为虐杀少女而感到一丝愧疚，无辜的青灵却要背负引狼入室的自责，辜负面对天骄的愧疚。
　　可是即便如此，她要杀死天骄的决心，丝毫不减，不亲自动手，就是还情了。
　　水轻浅眸光微闪，看见天骄一向凶恶的眼中居然涌现出淡淡的感激，猝然一笑。
　　格外渗人。
　　幼姬心一动，猛地看向谢临，他仍旧云淡风轻的弹琴，无形的音波冲撞着黄天晓的灵力罩，更多的，却涌向心神动荡的天骄。
　　彭光目光如炬，看的分明，迅速出手，一道道肉眼难以捕捉的光芒迅速逼近黄天晓的灵力罩，一击比一击更强！
　　土黄色的灵力罩在黑暗的煞气腐蚀中摇摇欲坠，不住的左右摇摆，黄天晓头痛难忍，两只手打在自己头上，又不住的摆手，好像想要赶走什么东西一样。
　　“滚开！滚开！”
　　头发花白的老头本就精瘦，佝偻着背，更显得老迈，枯树皮一般的脸上，青筋暴起，薄薄的皮肤好像吹起的气球，随时可能炸开，此时沙哑着嗓子，发出用绳子锯木头的声音，难听程度和《乱魄》的曲子不相上下。
　　幼姬皱眉，倒不是同情他，她就算再善良，也不可能同情自己的敌人，她只是觉得唏嘘。
　　曾经的辉煌与荣耀，今天都成了他的催命符。
　　谢临避开了她的目光，薄唇紧抿，利用对方仅存的良知折磨对方的灵魂，令他觉得十分可耻，他很少弹《乱魄》，就是因为不愿意挖出他人的伤疤。
　　他同样为此感到自责。
　　幼姬叹了口气，眼中黑色更盛，浓郁的煞气再度流通，这一次，夹杂着灵力，灰色顺着黄天晓的灵力罩融了进去，虽然无法如同音波一般穿过，也足够让他倍感痛苦。
　　“啵”她的神念倾泻，为了避免伤到她，《乱魄》的音波自动避让，尽数涌到了天骄那边。
　　对上谢临眼中的怔愣，幼姬笑容温柔。
　　“不必强求自己。”她没有开口，但她的眼睛分明在说话。
　　谢临双目发涩，却微微一笑，坦荡的欢喜。
　　“该死！”
　　黄天晓猛然恢复了一瞬的清醒，咬碎一口老牙，巨大的尾巴在他身后浮现，“啪”的打上灵力罩，幼姬受到冲击，头发被打的凌乱，脚下却像是扎了根，在水轻浅惊惧的抽气声中纹丝不动。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幼姬知道了谢临的计划，自然不再留手，和彭光一左一右逼近黄天晓，出手狠辣，笔笔杀招！
　　黄天晓猝不及防挨了她一鞭子，银色的雷电并不似诛神雷那般强悍，却更加坚韧，即使灵气被他的妖身格挡，看不清楚的黑气仍然见缝插针侵入他的身体。
　　“额！”黄天晓闷哼一声，看着幼姬的眼神愈发悲痛，还夹杂着恨铁不成钢的愤恨。
　　“你疯了！”
　　“啪！”回答他的，是更加密集的鞭影。
　　黄天晓表情恐怖，在对敌的空隙终究不能再说什么。
　　这样不可以的...他清楚，他们使用煞气都是借助魔器，尚且会受到侵蚀，像时幼姬这样引煞气入体，如何能有好下场！
　　这不是能量的问题，而是心性的缺漏和破绽！
　　土黄色的光芒顺着黄鼠狼的大尾巴绽放，黄天晓纵然无可奈何，危急如此，也只能痛下杀手，一掌一尾配合的天衣无缝，暴动的灵力形成硕大的旋涡，即使幼姬和彭光合力出击，也只能自保，无法真的伤了他。
　　幼姬眸光微闪，索性放弃了雷法，黑色的煞气越分越薄，随着呼吸冲进黄天晓的身体，令他双眼变红，形似癫狂。
　　“赫！赫！”
　　黄天晓大张着嘴，发出意味不明的嘶吼，横冲直撞的就要斩杀了幼姬，却被彭光牢牢的困住，两个人硬碰硬，打得昏天黑地。
　　时机正好！
　　水轻浅心知自己不擅长勾心斗角，算计人心，便时时注意着谢临的表情，此时瞬间反应过来，十根手指舞的飞快，原本安分下来的天骄变了脸色，皮肤之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游走一般，“哇！”的大叫，“救我！救我！”
　　黄天晓遭受到的痛苦远比他大，几百年的细心照顾，他做的比天阙做的多多了，可这种时候他也不免后悔，是不是他真的辜负了风娘的厚望，不应该如此娇惯天骄，把他养成了如今这种贪生怕死又残暴弑杀的模样。
　　有很轻的啵啵声响起，是黄天晓的道心，裂了一角。
　　“黄叔！”
　　谢临的琴声彻底入侵了天骄本就脆弱的灵台，毫不客气的接管了他，白衣谪仙的额头带汗，显然操作十分不熟练。
　　天骄撕心裂肺的痛号一下子惊醒了黄天晓，精神被谢临的音波和幼姬的煞气折磨的几乎错乱的老妖怪仰头大叫了一声，皮肤骤然变成褐色，脸上也出现了黄鼠狼的长毛和胡须，嘴角锐利的犬牙在黑暗中熠熠发光！
　　“赫赫！！！！”
　　黄鼠狼大吼一声，残存的妖力倾巢而出，挥袖打飞了二人，俯冲向前，一尾巴扫开了水轻浅，一爪抓在天骄肩头！
　　“黄叔。”天骄身强体壮却涕泗横流好不可怜，黄天晓把住他的脉，恨不得把水轻浅碎尸万段！
　　她倒是真有耐心，给天骄身上下了几百条蛊虫，却一直隐藏不发，直到现在一齐暴动，轻易就摧毁了他的丹田和经脉！
　　这个女人，是在为幼姬和谢临报仇吗？要让天骄把他们曾经受过的苦痛，通通经历一遍！
　　“莫怕！”道心碎了部分，鲜血顺着嘴角流入深深的长毛，黄天晓却毫不在意，宽厚温暖的大掌一如儿时，轻轻落在天骄头顶，“我们走.....噗！”
　　黄天晓目光呆滞，动作僵硬的低头，冰冷的触感在胸口和丹田袭来，有什么东西，成群结队的爬进爬出，他大口吐着鲜血，只能看见没入他身体的两个手臂，和天骄茫然的眼神。
　　“黄叔......”
　　“黄叔！！！！”
　　天骄这才回神，大惊失色，谢临借刀杀人，吐了一口黑血，抽身后退，不敢靠近煞气。
　　“不要...不要...”
　　天骄六神无主，立刻抽手，却见黄天晓猛地颤抖，黑色黄色的虫子从他的指尖爬出，尽数没入黄天晓的身体。
　　老人枯瘦的身子快速的流失生机，再也动弹不得，笑容苦涩。
　　为了天骄，他放弃了自己的道做了天阙的走狗，当年的情谊和道义涌上心头，他又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和仍然洋溢着青春活力的战友们。
　　蛇王天阙，狐王涂山娇娇，云中君太皞，狼王狼小六，孔雀王孔宣，龙王耀，人间的英豪们...还有他自己，鼠王黄天晓。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他为什么会对战友的后辈下手呢？
　　他为什么会忘记当年拯救苍生的宏愿对无辜百姓作恶呢？
　　他老了，一身的热血凉透了，支撑着老迈的身体的，不外乎是一股执念罢了，而今，天骄了结了他的性命，那一口气，忽然就散了。
　　宽厚的手掌落在天骄侧脸，老妖怪人身妖头，好不可怖，天骄却一把抱住他，哭的像个孩子。
　　“黄叔，我错了，我错了！”
　　老妖怪奄奄一息，最后的目光却投向了彭光，气若游丝，“带她...回家...”
　　彭光表情不变，终究别过了头，看着院子里因为煞气而枯死的一片残花败柳，默不作声。
　　老人动也不动，死不瞑目，眼睛缺仍然死死的盯着彭光，直到他点头，方才合上。
　　幼姬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握住一样，感觉到自己就像是被捉上岸边的鱼，再也不能呼吸。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谁会想到黄天晓死前，关心的居然是身为敌人的幼姬的未来。
　　他们有很多机会可以杀了少年们，而非软禁，他们有很多折磨人羞辱人的方法，而不是只有挖矿这种不痛不痒的手段。
　　曾经的英豪，到死都有一分骨气，都有一分仁心。
　　谢临看人心看的太准，不是他们杀了黄天晓，而是他自己，再也受不了这种违背道心的作恶生活。
　　或许，天阙不让他上战场，为的就是这个，他们二人因为各自的执念疯魔，黄天晓是为了天骄，他则是为了妖族的未来，但他们的鲜血曾经滚烫过，他们的刀锋曾经为天下人而出。
　　行差一步，心魔缠身。
　　谢临和幼姬，不过是放大了他的弱点，把他竭力遮掩的伤疤狠狠撕开，让他羞愧而死，崩溃而死。
　　黄鼠狼变成了本体，一颗漂亮的土黄色妖丹从他破败的下腹中滚落，伤痕累累，突然碎了一地，“哒哒”的滚散，清脆的声音在死一般的沉默中炸响，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风停了，黑色的煞气消失，在场的几人都有些沉默，不知道在伤感些什么。
　　心在抽痛，明明是为亲友报仇，却没有半分欢喜，反而满腔的惆怅。
　　到底什么是善，什么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