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觊觎我的内丹》达僖

8、道歉

　　雪流苏把王斌送回隔壁，幼姬跑到长生那里要了一个乾坤袋来送谢临出门。
　　谢临自己揣度着，上一次幼姬发火便能看出她自尊心极强，是以他如今每次都避开人与她交谈，以防她有丢人的不满。
　　“小师叔？”他试图接上萧阳之事，“临，要去萧公子那里致歉，您看？”
　　“你道什么歉？又不是你的错。”幼姬气鼓了脸，最讨厌他们这种人了，有事没事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可是，可是，她其实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她不想道歉，更不想让别人替她道歉，没有错，为什么要道歉呢。
　　“没有错，为什么要道歉呢？”
　　不自觉的，幼姬竟然问了出声，她连忙哼了一声，转过了脸，不想看他。
　　谢临轻笑了一声，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给她递台阶她也不下，原来是因为小姑娘认为只有做错了事才需要道歉。
　　“这些事，本不论对错的，”谢临温和开口，“向他人道歉不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说自己做错了，而是站在对方的角度看到对方心里不舒服了”
　　幼姬转过头看他，目露疑惑，这是什么理论？
　　我给别人道歉，不就是向别人承认我做错了吗？
　　谁错谁道歉，如果与我无关，我干什么要道歉？
　　谢临知道她不甚明白，便继续道“看到老太太摔倒，临，可能会上前说声‘抱歉’然后扶老太太起来”
　　“又不是你推她摔倒的，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临，看到老太太的年老脆弱，老太太可能会觉得难过，觉得自己给别人添麻烦了，觉得摔着挺疼的，”看着幼姬亮晶晶的眼睛，他笑了一下，“不是临站在自己的角度觉得自己来得太晚，也不一定是老太太真的这么觉得，可是临站在老太太的角度上，感觉到她不舒服，因此道歉”
　　“可是，她不舒服，你为什么要道歉？”
　　谢临想了想，换了个方式。
　　“比如说，兔子，兔子，你是不是很疼啊，很抱歉我不能分担你的疼痛，我给你吹吹好不好，能不能让你舒服一点呢？”他学着学堂里那些孩子的语气念白。
　　幼姬噗的笑了出来。
　　“其实，就是看到他人的苦，无法感同身受的我们当然要先道歉才有资格进行劝说了，不是形式主义，而是一种关怀。”
　　“那，我是不是应该说，萧阳，萧阳，你是不是很丢人啊，很抱歉我不想和你一起丢人….哈哈”幼姬编不下去了，笑得灿烂，露出两行白牙。
　　谢临也笑了，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而且，哪里不是临的错的，您在临的视野内受了委屈，是临照顾不周，萧公子在临的底盘为人羞辱，自然也是临监管不力。”
　　“啊？”幼姬扁了扁嘴，不再笑了，便把乾坤袋交给谢临。
　　“劳你帮我给他，”袋子里是锦官美酒“幽梦”，幼姬用手指勾着自己的宝贝头发，缠啊 缠，绕啊绕，谢临只静静站着，身姿如松，耐心等候，望着她的眼中是温暖的鼓励。
　　“那，那，”幼姬涨红了脸，小声道“就说我很抱歉”
　　“你听到没！”她仰起头，叉着腰，恶狠狠地吼他，但其实声音仍然不大，也没有什么威慑力。
　　谢临被她逗笑，心中感叹，果然还是个孩子，又俯身恭敬道“临，遵命”
　　谢临哄孩子一样的语气让幼姬甚是恼火，她哼了一声，把给谢临准备的雾非雾自己吃了，一边嚼糖一边昂着头跑回了潇湘馆，“啪”的关上了门。
　　留下快忍不住笑的谢临保持行礼姿势“恭送小师叔。”
　　————————————————————————————
　　却说远处的蘅芜苑中，萧阳仍然在发脾气。
　　英武不凡的少年赤裸上身，古铜色的肌肉上有着长长短短的伤疤，他拿着【偃月】在院中舞刀，刀刀凌厉，打出“嗖嗖”的风声，刀身上映着夕阳，反射出阵阵寒光，令一旁站着的萧氏子弟，瑟瑟发抖。
　　“小爷就没见过这么讨厌的人！”
　　萧朗正在跑前跑后的搬家具，砸木桩，闻言冒出个脑袋，“可是，少爷，明明是你先流了鼻血，羞辱了人家啊？”
　　萧阳气的青筋暴起，一刀横扫，斩断了他抱着的木桩。
　　“小爷道歉了好不好，立刻就道歉了！小爷又不是故意的！”
　　“嘭”的一声，两节木桩砸到了地上，萧朗胖嘟嘟的脸上露出个嫌弃的表情，叹了口气，少爷怎么这么幼稚啊，这些特制的木桩不都是从萧氏搬来的吗？何苦砸自己家的东西呢？玉门萧氏本来就不富裕，哎，败家子。
　　段玉忙上前拉住萧阳的胳膊，一边使眼色让胖子不要再说话了！一边谄媚的笑，“我的少爷啊，那是天外天的宝贝，我们也不能直接打上门吧，显得我们不大气！还有一年呢，急什么。”
　　萧阳咬牙切齿，“小爷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他什么时候这么丢人过？
　　脸都丢光了！
　　他就迁怒了，怎么的？！
　　段玉笑嘻嘻凑上前，眼珠子贼溜溜的转，正欲开口便听见萧朗的声音：“玉门萧氏，萧朗，字和乐，见过长明公”
　　是了，他们没关门来着……
　　“和乐道友有礼”
　　萧阳心中一跳，赶忙上前行礼，抬头时仔细打量着谢临那副晏然微笑的表情，暗暗猜测他到底听到了多少。
　　谢临并不提刚刚的的事，只是代表天外天向萧阳致歉。
　　萧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长明公又没错，何来道歉一说，怎么也得让罪魁祸首自己来吧！”
　　好吧，这两人的性格倒是出奇的相似。
　　谢临心知此事本就是两方都有错，可纠结对错并没有价值，他真正在乎的是人，不能让萧阳记恨小师叔，便从乾坤袋中取出了那瓶“幽梦”，是一个漂亮的青玉葫芦，递了过去。
　　他并不为自己的小师叔说谎，只是道“和靖莫怪，小师叔已经明白你流鼻血确实并非心存龌龊，且迅速的道歉十分诚心，”
　　萧阳点了点头，本来就是这样！
　　“不过嘛，”
　　萧阳皱起眉头，竖起耳朵，“不过怎样？”
　　“对中原女子而言，和靖的行事确实过分孟浪，无论是战前玩笑还是战中的冒犯，倘与君对峙的是个普通女子，怕不是要羞的吊死。”
　　这么严重？
　　萧阳愣了一下，摸摸脑袋，中原的女子也太可怜了吧！
　　当然，这里是修仙界，自然和凡间不同，因此没有人对幼姬指指点点，只有一群人嘲笑萧阳。
　　咳咳，这些事，自然是不用告诉他的。
　　“骤然受辱，即使和靖及时道歉，又如何能平复心情，握手言和呢？”看到萧阳神情松动，谢临接着道“可是事后小师叔想起，确实觉得抱歉，是以让临送来美酒赔罪。”
　　萧阳觉得对方已经那么可怜了，他就大度的饶她一回，不用她来亲自道歉了，便也不再拿乔，利落收下，“那长明公也替我说声抱歉吧，我确实没有冒犯之意。”
　　谢临温和点头，靠近他时却轻声说了一句，“君子切忌背后道人是非，和靖，慎言。”
　　萧阳顿时哑口无言，只好打开幽梦灌了一口，干巴巴夸了句“好酒，好酒”
　　谢临便笑着告辞，自然没有看见萧阳不怀好意的笑容，没事，小爷不要你道歉，但是你整小爷，小爷不整回去怎么对得起你！
　　嗯，小学鸡互啄，一下还一下，要公平。
　　此时的潇湘馆中，姜长生撑伞看着众人忙来忙去，幼姬正在栽种她宝贵的牡丹花，姜彦则在长生的远程指导下重新布置防御阵法。
　　待诸事告一段落，夕阳已经西沉，长生轻咳两声，走出潇湘馆，回首凝视着大门上的匾，思绪万千。
　　多有缘啊，设计这些的人怕是也看过《红楼梦》吧。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这不只来自那个小千世界的文字就像在预示她姜长生的命运一样。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长生，长生，求仙问道者，超凡入圣，寿数延长，可她自出生起就知道，自己活不过20岁，而今，她已经18岁了。还有几天让她筹谋呢？
　　“大司空？”
　　隔壁的缀锦院中走出个草人来，长生熟视良久，方认出是王赫。
　　“王公子怎的这般狼狈？”
　　王赫连忙甩下身上的稻草，不在意的笑笑“没事，帮纯僖扎了个草靶。”
　　姜长生心知是那帮王氏子弟不把他当主子看，可这是王氏家事，她便不再多言，终究可怜他，提点道“大比之前，先是各家交流的紫霄宫学会，四位星君作为世间仅有的四位半仙将倾囊
　　相授，这天外天，最不看中的就是出身。”
　　王赫愕然，不为着内容，而为了有人愿意和他说这些，他第一次挺直了背，抬起了头，以一个少年人而非仆人的视角凝视长生。
　　比他低半头的少女皮肤是病态的苍白，却自有一股风流，左眼下的美人痣更使她分外可怜，可看她平静而有力的双眼，断不会认为她是一个徒有其表的美人。
　　第一次，王赫感受到了尊重，不是长明公那样疏离的有礼，而是朋友一样的关怀，为什么呢？
　　长生却并未多想，不过是同情罢了，哪里来的那么多心思。殊不知她回去后，那个少年依旧凝视着她的背影，嗯，不知又脑补了什么故事，以致于天天跑过来给她打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