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觊觎我的内丹》达僖

27、小谢临

　　姜家兄妹这厢纠结着未来，谢临在缥缃堂更是坐立难安。
　　人与妖……
　　面对窗外皎洁的月光，谢临闭上了眼。
　　他永远无法忘记八岁那年，他的生日，家中本没有打算大办，就只有嫡系几房聚在一起吃顿便饭。
　　东山谢氏，世家名门，子弟修炼的在少数，读书的更多，是凡间世家。
　　正堂之外，不大的院子里，梅兰竹菊皆有，不比修仙界四季常开，唯有一丛菊花开得灿烂。
　　谢家人坐的很近，摆了三张桌子，侍女们上菜完毕后退到两侧，低头的弧度几乎一模一样，不发出任何声音。
　　食不言寝不语，家人们沉默的吃完饭后，桌上摆上瓜子，甜点，和茶水，这才开始真正的庆祝。
　　谢临是长房长子，兄弟姐妹不多，两个叔叔年轻，几个孩子还抱在母亲怀里，但爷爷行七，从他算下来，谢临在族中行十七。
　　小谢临坐在爷爷身旁，抬头看着慈眉善目的美髯公一下一下的捋着自己的胡子，手有些痒痒，却克制的收回目光。
　　“小十七？”岁月对谢老夫人格外厚待，五十岁的妇人风韵不改，唯有眼角的皱纹诉说着沧桑。
　　小谢临应了声是，转身看着奶奶，粉雕玉琢的童子，大大的眼睛送上疑惑的目光。
　　谢老夫人叹了口气，摸着他的脑袋，小谢临偏偏头，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奶奶的呃手心。
　　“小十七啊，你知道你名字的来历吗？”
　　小谢临点了点头，“母亲曾言，临出生前，梦得仙人赐名！”
　　“是啊，”谢老夫人抬头望向空中那轮圆月，心中复杂极了，“不止你母亲梦到了，你父亲梦到了，你爷爷也梦到了，还看到了仙人的脸…..”
　　小谢临扎巴扎巴眼睛，又问道，“那，爷爷因何从不言及此事？”
　　谢老夫人目露嘲讽，冷笑了一声，“只想要人家的本事光耀门楣，却又怕人家遗留的敌人找上门呗！”
　　小谢临听不懂她在说什么，随着奶奶的目光看向空中的圆月…..
　　“奶奶，为什么今天的月亮是满月？”
　　谢老夫人愣了一下，头皮突然发麻，她精心保养的指甲掐在桌子上，啪的断了。
　　“走…走！”
　　众人的笑语声被谢老夫人厉声打断，她迅速站起，扫视全场，推着小谢临转身就走，“去祠堂！快！”
　　小谢临被谢老夫人死死拽着手腕，老夫人走的飞快，他起步就是踉踉跄跄的，艰难转头，想看看自己母亲，母亲紧紧抱着三个月大的弟弟，牵着三岁的妹妹，父亲在一旁拉着五岁的弟弟。
　　他们才是一家人，小谢临想，出生后他就养在爷爷这里，父母不亲近他，甚至隐隐恐惧他，他都看得出来，只是不说罢了。
　　小谢临想转回头，却见那一丛菊花，一瓣一瓣枯萎，转眼间变成了干花。
　　“什么？”“母亲，怎么回事？”
　　满座小辈不明所以，下意识起身跟着谢老夫人走，美髯公慢悠悠走在最后，苦笑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声音沙哑，“务必把谢临送到祠堂！”
　　无论甘不甘心，小辈们只能看着最前面的小孩，应了声是。
　　“喵~”
　　小谢临听到一声尖利的猫叫声，感觉到奶奶的手都在颤抖。
　　“奶奶，你怎么了？”
　　他听到一向说一不二声音都在颤抖，“没事…快走！”
　　奶奶的脚步更快了，身后其他人的喘息声也突然加大，
　　“吱呀-”
　　两旁的侍女打开了院门……
　　“啊！！！！”
　　小谢临听到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门开的一瞬，他看到了一片红色，和一双绿色的猫眼，它通体黑色，好像要融入黑夜。
　　眼睛忽然一暗，是奶奶遮住了她的眼。
　　在浓重的血腥气中，小谢临的世界里，只剩下，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
　　“别看！别看！”是奶奶在安抚他。
　　“啊！”“啊！”一声声尖叫，从惊吓，到恐惧，痛苦，还有猫叫声和重物倒地的声音。
　　“哒，哒哒，哒”是奶奶扯着他飞快跑动的声音。
　　“都怪他！我就不该生他！呜啊！！！我的儿子！！！！”
　　母亲在哭嚎，却啊的一声戛然而止。
　　“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一向温文尔雅的父亲狼狈不已，钝钝的声音好像在磕头，也戛然而止。
　　兵荒马乱。
　　所有人都在尖叫，都在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一点没有他们平日里所讲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所谓名士风范。
　　奶奶却像听不见一样，拉着他死命的跑，他知道，他们一定正在冲向祠堂，可是，为什么尖叫声越来越少….
　　“你记住，你是谢临，东山谢氏的谢临，仁义礼智信，一个不能忘！诗书礼易乐春秋，就是你行事之方！你….”奶奶的声音又快又急，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扯着小谢临跑的飞快。
　　“噗~”
　　小谢临听不出来这声音，却发现奶奶的说话停了下来，拉着自己的手突然抽了一下，他的脸上，手上，也有湿漉漉的液体。
　　眼睛上的手放了下来，世界突然光明一片，还没来得及看清，后背一股巨力袭来，小谢临一个踉跄，连跑带扑的跌进了祠堂。
　　小谢临立刻回头：
　　他看见一地都是红色的鲜血，目光所及，所有人都倒在血泊中，最前面的是奶奶，抬着头看他，嘴里吐着血，脸色苍白，目光却坚韧极了，她的身后倒着一堆人，他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
　　小谢临想哭，可是他没有哭，因为没有用。
　　他只是下意识抬头，就看见一个头上长着猫耳朵，身后甩着猫尾巴的女人，浮在空中，邪气的笑着，她的手，有着尖利的指甲，这双手穿透了爷爷的胸膛，爷爷还保持着推他的姿势，双手平举向前……
　　“莫-堕-谢-氏-之-名！”
　　爷爷口吐鲜血，却一字一字念到清楚，他浑浊的目光忽然暗淡了。
　　那双手抽了出来，把爷爷扔到了一边。
　　奶奶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他想，这是不是死不瞑目呢？
　　小谢临没有哭，可是他的心在流泪，流出鲜红的泪水，一地都是。
　　“奶奶...爷爷...娘！”他的声音很小，他的眼神很空，他听不到自己的心跳。
　　猫妖站在祠堂门口，双手沾满鲜血，“怎么样？公子，恨我吗？”
　　猫妖应该是美的，美的勾魂摄魄，连声音都极其造作，令人浑身难安。
　　小谢临却根本没看清她的脸，他的世界突然模糊，心中的所有恐惧，憎恶，怨恨，茫然通通消失不见。
　　小谢临就跟一个旁观人一样，看着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目光冷淡，语气淡漠，不似稚子。
　　他看到自己张嘴说了什么，猫妖突然变了脸色，冲着他冲了过来。
　　小谢临昏了过去，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被妖屠了满门开始，谢临一直在思索，人与妖的关系，他出山的第一件事，就是报仇，他找到她的时候，猫妖静静的坐在树枝上，她消失多年，这次却像是自己找上门来让他杀。
　　他问，“我谢氏满门，可曾对不起你？”
　　猫妖摇头，却并没有吭气，她目光忧郁，好像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人。
　　“你…杀了我吧。”
　　猫妖都猜到他会说什么，无外乎是不会杀她，死亡偿还不了她的罪孽，要她干几百年白工之类的，公子的君子之道，永远这么温和….
　　“啊！噗！”
　　是利刃贯穿血肉的声音。
　　猫妖诧异低下头，冰冷的【非攻】剑贯穿她的胸膛，彻骨的寒冷从这里扩散。
　　可她不怒反笑，疯了一样，“哈哈哈~咳咳！”她抬头死死凝视谢临的脸，笑得张狂，“你的道！你的道终归还是被我毁了！！！！”
　　“非也。”谢临面无表情。
　　“恨你，不恨你，杀你，不杀你，都不会有碍于我的道，临，只是觉得，你不配赎罪、劳改，你就带着罪孽去地狱受刑吧。”
　　猫妖以为他不会杀她，她错了。
　　猫妖以为他会从此憎恶妖族，她又错了。
　　谢临从不以偏概全，什么种族都有好有坏，人有好人也有坏人，妖当然也有好妖和坏妖，用种族来区分，本就是很可笑的事情。
　　可是，人与妖的关系千年来总是岌岌可危。
　　四大家族掌权的时代里，妖族甚至没有容身之地，只能躲在深山老林里，一旦出山必然为四大家族打着降妖除魔的口号绞杀、镇压，人与妖，不死不休。
　　但云中君不同，他身为妖族，与人类一起创立天外天，给众生升仙之机，众生平等，当然也人妖平等，虽然四大家族态度并没有软化多少，可至少，在天外天，人与妖前所未有的和谐。
　　正是因此，后来的第二次穷奇之战，第三次穷奇之战中，妖族与人类站到了同一战线，虽然两族修士死伤无数，可是凡间百姓，存活者十之八九，死亡率大幅度降低。
　　妖族涌现了一大批英雄。
　　可惜，如今……
　　云中君死后，羽族修士听他遗命，尽数归隐凤凰台，无人知道在哪里，更是只进不出，从九州上消失了一样，除此之外，贪狼星君本就疯癫，天璇星君能力够了，心性与驭人之术却得不到妖族的认可。妖族，又乱了。
　　千年来，人类打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旗帜因为凶兽为祸一方，便顺带着厌恶、杀害妖族，善良的妖族往往长不大就为人所杀，备受欺凌，成长为一方妖王的妖族，对人类越来越不友善，恶性循环。
　　云中君在时还好，在两族中都饱受尊敬的他就是两族关系的纽带，可是，治标不治本，一旦他殒身，两族的矛盾立刻爆发。
　　蛇年将至，某些妖族到底想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