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觊觎我的内丹》达僖

11、浮生若梦

　　望着这一张张青春活力的面孔，君子衍目露怀念，百年前他们拜入天外天时也是这样，如今，即使相貌仍旧年轻，却再没有一颗年轻的心了。
　　他从袖中取出一根卷轴，轻轻一震，整张《浮生若梦》图便在空中缓缓铺开，图上空白一片，却令众人头晕目眩。
　　“小友们请勿抗拒，我这《浮生若梦》不过是一个教学工具罢了。”
　　失去意识之前，幼姬恍惚间听见一个极其嚣张的女声“华彧！你以为把姑奶奶关在这里，我就会妥协吗，你做梦！”
　　是谁再说话？
　　来不及多想，短暂的黑暗之后，幼姬渐渐醒来。
　　独属于农家的气息钻进鼻子里，既有新翻的泥土的淡淡腥气，又有圈养的家禽家畜的臭味。
　　“汪汪！”
　　有湿热的感觉出现在指尖。
　　幼姬猛的睁眼，就见她躺着的石磨下，一只黄色的土狗正疯狂地摇着尾巴，舔她的指尖。
　　“好痒啊~哈哈”
　　幼姬笑着坐了起来，两只腿垂在石磨下，用手揉揉土狗的脑袋，抬头看去：
　　不大的农家院子里，不过三间茅草屋，都是年久失修的模样，一角的猪圈里只有一只躺在地上哼哼的瘦猪，多久没吃饭了一样，另一角的鸡圈里，却没有鸡，院子没有门，带着裂隙的土墙围成了一圈，中间有个坑坑洼洼的木篱笆挡着，上面还带着尖尖的刺。
　　幼姬一摸石磨，摸到了一手的灰尘，她耸耸鼻子，闻到了淡淡的死气和魔气，目光骤然锋利起来，剑一般盯着茅草屋，轻巧的下了石磨，又揉了一下土狗的头“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别碍着我上课。”
　　这里的人家连猪都不养了，哪里还会养一只狗。
　　“呜~呜”
　　被发现了…土狗可怜兮兮的叫了两声，湿漉漉的大眼睛留恋的注视着幼姬，一转身不见了踪影。
　　幼姬皱了下眉头，总觉得土狗哪里很面熟。
　　她几无声息的拔出了【尽欢】，左手执剑，右手则按在了【诛邪】上。
　　君子衍到底想考我们什么呢？
　　幼姬轻轻的走着，向死气最重的主屋走去，刚到门边便听见一声重重的咳嗽，“龙龙，咳咳，是你回来了吗？”
　　老妇人声音沙哑，断断续续的。
　　幼姬扶着门框，这个屋子倒是有门，只是大开着，谨慎的探了半个头进去，茅草屋空荡的，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和一个乡下土炕，打满补丁的被子下，躺着一个白发苍苍，手上长满尸斑的老妇人。
　　这个老妇人寿命已尽，却不知为何残存了一点生机。
　　幼姬正欲走进屋子，一阵风拂来，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是谁？
　　幼姬眼神一凛，立刻转身，【诛邪】嗖的扬向半空，一把卷住掷来的一根血淋淋的骨头。
　　只见半空中漂浮着一个长相朴实的村民，他的眼眸是红色的，飘出丝丝魔气。
　　被影魔附身了吗？
　　幼姬喃喃道。
　　两人彼此警惕的僵持着，暂时都没有出手。
　　影魔在估量幼姬的实力，幼姬则在分辨影魔的罪孽。
　　刚刚扔来的是人骨，幼姬皱了皱眉，影魔只能附身被自己刚刚杀死的人，那他手上的人命至少就有两条。
　　该杀！
　　屋子里的老妇人又叫了声“龙龙”，幼姬心中回她，你儿子已经被人杀了，却并未开口，而是执鞭飞身而起，一鞭子抽向了影魔。
　　“噼里啪啦”
　　【诛邪】上自带的紫电风驰电掣离鞭而去，率先出击。
　　影魔尖利的叫了一声，从口中飞出一根又一根血淋淋的骨头，累成一面墙，正面对上诛神雷。
　　都是不同的气息？！
　　幼姬目光如炬，杀心更重。
　　“啪！”
　　骨碎的声音响起，骨墙碎了一地，影魔嘴里念着幼姬听不懂的语言，趁此时机手化利爪，目光狰狞，扑向了幼姬。
　　“吼！”
　　影魔大吼道。
　　幼姬嗤笑了一声，目光不屑，面对影魔的攻击不躲不避，诛神雷缠身防御，提剑便刺。
　　“不要！”
　　一阵哐当声从背后传来，老妇人就像回光返照一般，以超乎常人的速度举着板凳冲了过来，脸上挂着泪，她高高举起板凳，嘭的砸到幼姬头上，又被电光粉碎，却因为幼姬刻意控制并没有伤到自己。
　　幼姬本不惧怕，只是不知为何想起了长明公的话。
　　“不要意气用事。”
　　惩凶除恶是意气用事吗？
　　幼姬切了一声，【尽欢】终究偏了一点，避开了影魔的心脏。
　　“噗！”
　　利剑入体，幼姬左手一握，一阵电光立刻沿剑而上。
　　“你的儿子已经死了，这是魔！”幼姬用电光拦住老人。
　　“龙龙！龙龙！”
　　老妇人全然不管她的警告，一下子扑到电光上，幼姬只能撤了灵力。
　　“龙龙！娘的好孩子啊！”
　　老妇人一把抱住被剑穿在空中又被电麻了的影魔，摸着他冰冷的不像人的苍白脸颊，涕泗横流。
　　幼姬无语的耸肩，一边谨慎的盯着虚弱的影魔，一边再劝。
　　“奶奶，您的孩子已经被魔给杀了！这是吃人的魔族，不是您的孩子！”
　　这影魔又不会说人话，这怎么还能认错了？！
　　影魔血红的眼紧紧注视着老妇人，皱着眉头，表情悲伤，嘴角流出一串绿色的血，他大张着嘴，用断断续续的气声，念道“卡汽油”
　　是幼姬和老妇人都听不懂的魔语。
　　老妇人死死抱着影魔，哭喊道“我知道，我知道！”
　　幼姬和影魔都愣住了。
　　老妇人用脸蹭了蹭影魔的脸，影魔小心翼翼的把沾血的手放在老妇人背上。
　　“老妪虽然该死了，可是不至于不认识自己的儿子！”
　　但她又说，“这就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幼姬疑惑的看着他，不明白她的意思，鼻间的死气愈发浓重，她拔出了剑，看着紧紧相拥的母子俩，灵光一现，所以，这就是老妇人未死且身含魔气的原因吗？
　　影魔杀人夺取的生机都给了她！
　　影魔又开了口，声音更加虚弱“卡汽油”
　　一团血光从他口中飞出，就要融进老妇人的身体，幼姬一弹指间射出一道电光，打飞了血色的生机。
　　“阴邪之术强行延长老人的寿命，只会让她死后被囚禁在地狱，受业火焚烧之苦。”
　　影魔闻言愣了一下，从红色的眼睛里流出红色的血泪，他仍然叫到“卡汽油”。
　　老妇人哭声渐小，用干裂的唇碰了碰影魔的脸，“你就是娘的儿子，你才是娘的儿子。”
　　“我的孩子才不会天天打我，一见我病了就去挖坟呢，你才是娘的儿子。”
　　幼姬浑身一颤，不敢相信，原来不只有坏爸妈，也有坏儿女。
　　她沉默的低下了头，抿住了唇。
　　老妇人浑浊的眼睛淌着泪，嘴角却含着笑，“咱…娘俩一起走吧，去…地狱…赎罪….”
　　闭上眼睛前，影魔大张着嘴，挣扎着喘气，终于叫出了一声“娘”
　　低着头的幼姬，握紧了双拳，原来，“卡汽油”就是魔语的“娘”吗？
　　鼻子有点酸。
　　幼姬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她到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只是，很不痛快，很不痛快。
　　幼姬的耳边，又响起那个嚣张的女声“华彧！即使是为了给老母亲续命，也不是他杀人的借口，降妖除魔乃是我等本分，我没错！你凭什么骂我！”
　　温润的声音无奈回应，“你知道他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并没有人回应，“他是个刽子手！”
　　幼姬瞪大了双眼，所以……他并没有杀孽……
　　幼姬举起自己的手放在眼前，白皙的指头上沾上了血色，她喘着气。
　　如果我直接杀了他，老妇人就永远听不到了那声“娘”了。
　　可是，如果我不杀他……
　　降妖除魔是她从小受的教育，凶兽，魔怪通通该死，可是，人有善恶，妖有善恶，难道凶兽和魔怪也有善恶吗？
　　“难道凶兽和魔怪也有善恶吗？”
　　可他们不是天生的邪恶吗？
　　幼姬一阵恍惚。
　　“汪汪！”
　　又是那只土狗，坐在她面前，冲着她叫。
　　见她没听明白，又人性化的点了点头。
　　幼姬收剑收鞭，蹲了下来，摸摸土狗的头，“你是说，‘是’？”
　　土狗并没有回应，只是目光哀伤的盯着她，嘴扯了扯，好像在笑。
　　“你是谁？”
　　幼姬十分认真。
　　“轰！”
　　山崩地裂既视感，霎时间天旋地转，幼姬短促的叫了一声，就被地皮扔到了空中，刚刚的农家院子和土狗，转眼就在她头顶。
　　“怎么回事！”
　　有一股外力拉着幼姬不断倒立着向上，她努力睁大眼睛仰头看去，农家小院里，站了两个人和一只狗，看不清面容，突然，两个人嘭的破碎了，只剩下那只狗，发出嘹亮的长啸。
　　“汪~~~~~！”
　　“呜~~~~~~！”
　　你到底是狗还是狼！
　　都不是。
　　院子里，土狗仰头静静的看着她。
　　我是…器灵。
　　……
　　“幼姬？幼姬？醒醒！”是长生轻柔的声音。
　　“哈哈，她怎么睡着出来啦！”是姜彦，笑的幸灾乐祸。
　　幼姬睁开眼，就见姜氏族人都围在她身边，长生担忧的握着她的手，小声道“你在哭？发生了什么？”
　　我在哭？
　　幼姬伸手去摸，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眼角挂了两滴泪水。
　　“哎，”幼姬叹了口气，“太感人了吧”
　　“感人？被人打一巴掌有什么感人的？”姜彦眼神一变，狐疑的看着她，“你..受刺激了？”
　　“去死，我好着呢！”
　　大家经历的，不一样吗？
　　长生皱起了眉头，“我们都是角色扮演，你不是吗？”不论是什么样的角色扮演，被打巴掌的话，幼姬绝不会如此模样，至少也要骂骂咧咧发泄一下。
　　她不再往下问，只是笑着道，“父母爱之深责之切，你会感动也是理所应当的嘛。”
　　姜彦愣了一下，略有些抱歉，是啊，他把这一茬忘了，“你，没事吧？”他小心翼翼的问。
　　长生的解释连萧阳都骗不过去，偷听的他重重哼了一声，转身走了，这种女的，骄傲的尾巴都要上天了，如果真是见了哪家爹娘丢人的哭了，怎么可能说出来！
　　是啊，萧阳都不会被骗，更别说卫英和谢临了，即使相遇不久，他们都深知幼姬的傲气。
　　可就是这样拙劣的谎言，却能够骗得了姜彦…
　　长生眼中闪过一丝悲凉。
　　幼姬不在意的摆摆手，“没事。”她的脑子里仍然刚刚出现的那二人一狗，为什么我和大家的都不一样呢，你到底是谁呢？
　　不远处，谢临望向幼姬，目光也有一丝奇怪，他刚刚好像听见她的声音了，真是，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