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不溯》即墨澜

2、沧澜城中风又起

　　沧澜城临海，又近国都，往来做生意的人多，自然商船也多。
　　一身干干净净的天青色衣袍的青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没有戴发冠，仅仅是拿了一根简简单单连暗花都没有的发带绑着，很有翩翩君子的味道。

　　这青年走在街上，没有几个不认识他的。

　　沧澜城里无人不知赵氏父子，但凡大病小病在他父子二人那里看过，便一定药到病除。
　　价钱公道人品又好，又有本事，是以沧澜城里的媒婆隔三差五就要上门说个媒，前些年是给赵父说亲，只是赵父为人寡言又内敛，过了这么些年风姿虽在却是年纪已达，就直接对外称不愿再续弦，媒婆做不成这媒，自然有点遗憾，一个个叹着气眼睛一转就盯上了还有几年就要加冠的赵半生身上。

　　从城东年方二八貌美如花的楚家说到城西蕙心纨质容赛西子的李家，下至小家碧玉王家幺女，上至大家闺秀城主长女……但凡是这沧澜城还没定亲没出阁的姑娘，说媒的媒婆都说了个遍。

　　说媒的媒婆说的天花乱坠，只是任她们磨破了嘴皮子，这赵家公子就是轻轻一笑礼貌回绝，那婉拒虽是婉拒，却让一众媒婆听的都在怀疑这赵家公子是不是一辈子都不娶亲了……

　　媒婆不懂这赵家父子的想法，就像猫和狗说不通话一样——理解不了。
　　但是给人说媒的职业天性和为人长辈的慈爱使然让她们越挫越勇，前仆后继的涌到赵家的小铺子费尽心思的说媒。

　　赵父前几年便从自家药铺医馆退了下来，平日里基本上都是闭门不出，直接把自家管家的大权全都交给了他刚刚十七岁的儿子去管。
　　接手以后的赵半生也没让他失望，家里铺子里都打理得井井有条，风评上佳。

　　赵半生对于媒婆天天上门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他接了铺子以后又总是奔走于山林药铺之间，早出晚归，解释了多次媒婆还是热情不减，他也就没再多费口舌。
　　反正他人不在，而赵父又不见客人，媒婆呆上一会子逮不着人自然也就会离开了。

　　离开是离开，但也别真指望她们放弃也就是了——毕竟很早之前媒婆之间就已经互相公开打赌谁能先把赵家的媒说成谁就是媒婆这一行里当之无愧第一媒婆。

　　这件事传到赵半生耳朵里的时候，都是很久很久之后了。
　　现在他还在忙着一个月一次商船停靠买卖药材的事情上。

　　这是沧澜城临海的好处，商船往来于各地之间，有些药材在沧澜城找不到，甚至是在整个东朝都不一定能找到，商船就非常好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这一天沧澜城的众多铺子都会派人来海市这边交易，外来的商船停靠一整天，也是海边最热闹的时候。

　　赵半生带着自己家铺子的得力帮手赵四儿去买卖药材，他仔仔细细查了一遍药材的质量就吩咐赵四儿喊人来搬，不期然一转头，发现了一道不太友善的目光。

　　那是一个穿着一身黑色官服，腰间佩刀的年轻官员，仅从衣料和刺绣就能看出他官位不低，而且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朝廷派过来的司马——
　　最低官位都是二品，在尚武的东朝，司马这个官位和丞相职权相当。

　　今日海市，司马前来监督巡视没有任何不对，但赵半生却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一丝审视的味道。

　　“东家，怎么了？”
　　端着算盘的赵四儿喊来人去数药材搬药材，瞅见赵半生盯着一个方向出神，低声问了一句。

　　赵半生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没什么，那边那个穿黑色官府的司马是新来的么？看着挺面生的。”
　　赵四儿顺着他刚才盯着的方向看了一眼：“东家说的不错，这的确是朝廷新派下来的司马，听说是姓东，城主大人称他东司马。”

　　东？
　　赵半生皱眉，他并不记得自己和这个姓氏的人有什么交集。
　　何况，新朝国号东，这个东司马若是在之前的皇朝姓东自然一点毛病也没有，可是东朝建立以后早就勒令避讳姓氏了，这个东司马没改姓就算了，竟然还做了司马，真是匪夷所思啊——

　　赵半生简单想了想也就抛掷脑后了——人家姓什么跟他关系不大。
　　他只是有点好奇刚才的眼神——

　　从这位东司马眼中看见的那些绝对不是错觉。
　　赵半生自己心里留了个戒备，又专心盘算起自己药铺的生意了。
　　他一边点货，一边让赵四儿记账，行事干练又利落，让一边的老商贩啧啧称奇。

　　傍晚结束的时候，海面上挂起了鱼灯。
　　波光粼粼中一身素淡衣袍的青年挺秀如竹。他看着最后一排药材被搬走，这才对一边的老商贩拱手称谢。
　　点完银票数完银子又对完账，两边人确认无误了便一同下船去订好位置的酒楼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