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萧湉

58、第二百四十二章 改变

　　尼奥躺在床上，几个松软的枕头把他的上半身垫高了一点，好方便他稍微吃点东西。

　　林珞菲端着一个小碗坐在他的床边，现在碗里盛的不再是松梓了，而是一种艳红色半流质的食物，这种食物，林珞菲会叫做“番茄”，或者“西红柿”，法国人会叫做“爱情果”，但勒内却是第一个拿它来食用的，并且发现，这种果子中的某些东西，对人体很有好处，特别是对修复受损的身体有奇效。

　　这一碗番茄泥是用勒内带来的果子做的，皮和籽都已经仔细地去掉了，捣成糊状，更易消化。林珞菲用小勺舀起半勺，送到了尼奥的嘴边。

　　尼奥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看着她，他好像并不在意勺子里的东西，灰眼睛只跟着林珞菲打转。他看她细柔的发丝，却故意避开了那双乌黑的眼睛，看她裸露的手臂，看她捏着小勺的指尖……这本来没有什么，偏偏尼奥慢慢地勾起了一侧的唇角，嘴微向上斜，灰眼睛眨两下，眯一下，嬉皮笑脸的，连他宽阔的前额也多了几条看着像是不安好心的纹路。

　　“尼奥！”林珞菲生气了，这个人，连话都没力气说了，怎么还是这么没正经。

　　尼奥好像受了一惊，身体明显地一缩，近来消瘦了许多的下巴也扁了扁，眉心已微微蹙了起来，看上去竟有了些痛苦之色。

　　“尼奥，你怎么了？……对不起……”林珞菲着了慌，尼奥现在很虚弱，她害怕自己一句话也会刺伤了他。

　　尼奥半眯起眼睛瞧她，嘴角一咧，竟无声地笑了起来，灰眼睛里都是恶作剧的促狭，亮晶晶地盈满了得意。

　　林珞菲这才明白自己上了当，睁大了眼睛，狠狠地瞪着尼奥，想说什么却又怕真的伤着他，只好抿紧了嘴自己生闷气，手里盛着番茄泥的勺子敲了敲碗边，没好气地道：“张嘴！”

　　尼奥挤了挤眼睛，再睁开时，就是一副无辜的模样，乖乖地张开了嘴，任由林珞菲把那半小勺番茄泥送入了他的嘴中。番茄泥不稀也不稠，些微的颗粒感很有意思，还稍稍带着点酸味。尼奥舌尖一转，又咂了咂嘴：唔，味道不坏。

　　看尼奥吃完了第一勺，并没有多少抗拒，林珞菲便赶紧又舀了一勺。不料这次，尼奥却不愿意接了，他看着林珞菲，好像要说什么话，张开嘴，然而，除了哑声吐了口气之外，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皱了皱眉，连手都攒紧了，用力想清一清嗓子，却仍是只能发出沙哑的气声。尼奥终于放弃了，身体一软，无力地倒在枕上，只有一双眼睛依旧望着林珞菲，渐渐地竟有了些急迫，好像有什么事让他不安，让他挂着心。

　　“拉乌尔还睡着，是我让路太太别叫醒他的，他昨天……我……我是觉得……他……有些累……”林珞菲轻轻地道，她没有告诉尼奥，昨天公爵头疼得险些晕厥，勒内给他用了安神的药，他才睡了过去，林珞菲守了他一晚上。勒内的药很有效，公爵难得地睡得很安稳，早上，林珞菲嘱咐了路太太，无论什么事都不要叫醒公爵，便又赶来看尼奥。

　　“好了，你快吃吧，拉乌尔一会儿就过来了。”林珞菲一边哄着尼奥，一边又将小勺向他凑近了些。

　　尼奥微一扬眉，漫不经心似地瞟了林珞菲一眼，又咧了咧嘴，终于张嘴接下了那一勺番茄泥。这东西的味道确实不错，些微的酸味恰好刺激了尼奥已经被松梓折磨得快要麻木的味觉，从未尝试过的陌生味道也不会引起任何不快的记忆。可是，尽管他的味觉不讨厌这种东西，但一口一口地咽下肚去，胃里却好像起了一点潮湿的感觉。勉强又吞下几口，不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尼奥禁不住蹙起眉，使劲吞咽，想压住胃里的翻涌，不料这个动作竟反射似地引起了胃部一阵痉挛，他再也压不住了，张嘴就又开始呕吐起来。林珞菲匆匆用手帕替他接着，扶着他略微抬起身体，轻轻拍抚他的后背。

　　“感觉好些了吗，尼奥？”看着尼奥吃力地吐了几口，虽然仍是一下一下地打着恶心，但总算不再吐了，林珞菲便小心地扶着他重新躺好，把手里的碗放在一旁，换了一块手帕替他擦去嘴边残留的秽物。

　　尼奥靠在床上，费力地喘着气，林珞菲端来的清水，他喝了一小口，只是略漱了几下，就撑不住都吐了出来。林珞菲来不及换手帕，匆忙用手护住他的领口，以免水倒灌入他的脖颈。看他好一些了，才又拿了一块手帕，一点一点替他擦干净。

　　“累吗？”林珞菲轻声问尼奥，“要是觉得累，就睡一会儿，我会在这里陪你。”

　　尼奥确实感到有些困顿，但他还是强睁开眼睛，目光迟缓地转了转，找到了林珞菲刚才放下的小碗，努力盯了一小会儿，又转向林珞菲，灰眼睛里带着几分询问。

　　林珞菲跟着尼奥的目光扭头看了看，一眼看到那个小碗，尼奥刚才没能吃下多少，一小碗番茄泥，现在还剩了一多半。林珞菲回过头，又瞧瞧尼奥，茫然不解：尼奥这是还想再吃吗？可是他已经连水都喝不下去了，要是再给他吃，他一定还是会吐的……

　　尼奥翻了翻眼睛，他该怎么让她明白呢？喘了口气，张开嘴又想说话，可喉咙口却干得好像都粘连在一起，不甘心地哑声努力想发出几个音节，却怎么听都只像是“啊”“呃”的无意义语气词。尼奥神色一黯，伤病先是夺走了他的双腿，继而又剥夺了他行动的能力，难道现在，它还要让他变成一个哑巴吗？

　　“啊！尼奥，你是说为什么不需要把那些都吃完了，是吗？”林珞菲看到尼奥的样子，只觉得心酸，略一转念，强笑着，语调轻快地问道。

　　尼奥目光一动，牵了牵唇角，微微笑了：她到底还是明白了。从前，尼奥不得不吃松梓，每次都得把碗里的松梓尽数吃完，就是吐也得继续吃，现在这一碗番茄泥，还没有吃完，怎么林珞菲就放下了？

　　林珞菲轻笑着，似乎是因为终于弄懂了尼奥的意思而兴高采烈：“尼奥，你放心吧，以后你不想吃，或者吃了想吐的时候，就可以不吃，这是勒内先生说的，他说绝不可以再强逼着你吃下去。所以呀，你不想吃了，就好好休息一会儿，要是觉得胃里空得难受了，就再吃一点。”林珞菲俯下身，替尼奥抽去了垫在身下的枕头，好让他睡得舒服一些，又牵起尼奥滑到被褥外的手，本想送回被子里，可是刚一触到他的手，就只觉得连手心都是冰冷的，又不忍放开了，不由得握紧了这只手替他暖着。想起第一次见到尼奥，他突然出现，从那个强盗的手里救了她，一眨眼的功夫，这只手已经结束了一条生命，让她大为震惊和愤怒。后来的日子里，尼奥也常常悠哉游哉地把她气得干瞪眼。她记得他骑着马迎风大笑的样子，也忘不了他和拉莫在飞驰的马车上比剑……在那个时侯，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尼奥会这样虚弱地躺在床上，需要别人的照顾……

　　“尼奥，现在勒内先生来了，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多想看到你还像从前那样，大笑着纵马疾驰，一身黑衣，连风扬起的褶皱都显得那么刚劲有力，灰眼睛亮得让人不敢直视，飞扬跳脱得好像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能把他压垮。要是真的能再有那样一天，无论尼奥对她说什么，激她也好气她也好，她都不会再冲他发火，一定不再说会刺伤他的话……

　　快点好起来吧，尼奥……

　　公爵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清晨的阳光透过薄纱的窗帘，晕染了公爵的卧室，淡淡的金黄，到处都是暖融融的。

　　房间里没有别人，公爵轻轻翻了个身，一眼看到床边放着的靠背椅，公爵心里一动，不觉微微一叹。她一定是坐在这张椅子上守了他一晚上，天亮了才去照顾尼奥。长久地凝视着那张椅子，坐垫上还能看到些微凹陷下去的痕迹，四周的空气中也似乎还留存着她的气息。

　　公爵用手撑着床沿，想从床上坐起来，不料他刚一动，就感到一阵心慌，胸口也有些闷，匆匆抽回手，按住胸口，心却还是一下一下地悬着空，好像总也落不到实处，牵得他禁不住皱起了眉。

　　这种感觉，就和昨晚的梦里一模一样……

　　公爵深吸了一口气，尽管感到很不舒服，他还是强撑着下了床，一步一步地走到窗边，拉起窗帘，伸手推开了窗。公爵的房间正面对着蓝沙尔的山，阳光下，远处一片郁郁葱葱，夏日浓重的绿色，繁盛中透着盎然的生机。

　　然而，昨晚，公爵在梦中看到的却是完全不同的景象。这山、这田野、这森林……斐迪南城堡的一切，蓝沙尔的一切……都成了一片焦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