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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第三百六十二章 俘虏营中的朋友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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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前的一场大战,天鹅堡外堡失守,王室军队不得不退守内堡,没有了巨大厚重的城门,内堡的防御显然弱了许多。但两天了,康斯坦大公还是没有下达强攻的命令,谈判一直在进行。大公方面有意把谈判从“交换俘虏”引向“结束内战”,但宫廷方面却一直回避,似乎负责谈判的艾菲特罗亲王认为王室仍有所倚仗,态度强硬而傲慢。每次康斯坦大公在听取谈判军官的汇报时都是双眉紧锁,让他担心的事太多了,尤其是在对付艾菲特罗那条毒蛇的时候。
士兵们终于进驻了天鹅堡,但由于外堡的建筑不多,所以大多数士兵,包括康斯坦大公自己,都仍然住在营帐里,仅有的几栋房子让给了伤员,也包括受伤的俘虏们,原来的禁卫军队部,就被拨给了俘虏,充当医院和病房。
此刻,拉莫和尼奥就站在禁卫军队部的一间小房间里。大多数伤员都被安排在外面的大厅,以方便军医照顾,但这一间单间却给了一位特殊的病人,他的情况很糟糕,伤口贯穿了左胸,只差一点就会刺穿心脏,尽管军医们很小心,伤口还是受了感染,虽然并不很严重,却使得病人时常会有一点轻微的癔症,一点点声响就会让他受惊似地瞪着眼睛失神,所以,军医们把他转移到了相对安静的小间,让他能好好休息,这是病人非常需要的。
“比希……”
拉莫凝神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男子,沉默良久,才终于低声道。
拉莫和尼奥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比希没有死在乱军中,受了重伤的他被康斯坦大公军俘虏,却由于一直神志不清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说,两人在整个俘虏营找了很久,终于在这里找到了他。
比希睁开了眼睛,听到熟悉的声音,他好像有些清醒过来了,目光微抬,他看到了拉莫又急又忧的脸。
“上校?……”
比希的声音很轻,他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因为伤势过重,他仍然很虚弱。然而,尽管如此,比希的唇边还是滑过了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拉莫看在了眼里,他不自禁地回以一笑,四目对视,却已是相对无言。比希终于又阖上了双眼,轻轻叹了口气。
仿佛是在回应这一声叹气似的,一直站在一旁的尼奥也重重地叹了一声,却有些像是故意为之,既然叹了气,他就可以摆出一副颓唐的模样,退后几步,靠着墙,慢慢地往下滑,在地上坐了下来。拉伤的背一阵阵揪痛,全身的肌肉都绷紧着,不赶紧找一个支撑,再过一会儿,他就会动不了了。
“尼奥……”
尼奥一震,抬起头,床上的人已经又一次睁开了眼睛,正看着他。
“你……”
尼奥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比希这是……认出他来了吗?……可是,怎么会呢?比希从来没见过他的真面目,现在他是以公爵的身份出现在这里,比希认识的这张脸,应该是属于公爵的,为什么却会清晰地喊出“尼奥”的名字?
“是你,尼奥。”轻微的声音又一次说道,比刚才更为坚决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尼奥嘴角一勾,故作苦恼地揉了揉眉心,不打算再否认了。
比希一笑,没有回答。事实上,重伤的他看不清尼奥的面貌,却看到了尼奥坐下的姿势,这样的姿势比希太熟悉了,尼奥的腰和背受过伤,以前,就常看到这个倔强的人拒绝别人的搀扶,固执地采取这种僵硬困难的姿势坐下,以避免背部更大的负担。
“都来了……”比希又转开了目光,喃喃道。
“比希,我想你现在可以把我看作是一个凶手。”尼奥艰难地撑起身体,伸手扯开了左手的衣袖,裸露的左臂缠着绷带,下午刚换的绷带,现在已又染上了血迹。
比希略略侧头,扫了尼奥的手臂一眼:“哦……”他淡淡地应了一声,便又不再开口了。
尼奥的手臂是那一天比希刺伤的,尼奥这么做,等于是告诉比希,这次将朋友伤得那么重,差点死在战场上的人,就是他自己。
“比希,我很抱歉……”
“别说下去。”没等尼奥把话说完,比希就打断了他,“我不想听下去。”
尼奥沉默着,拉莫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地低下了头。拉莫知道自己的眼睛会泄露对比希的担忧,他害怕这样的神色会让尼奥更难过,更不想让尼奥误会他是因为比希受伤而心生责怪。不,拉莫从没有这样想过,战场上没有心,也没有感情,他们都懂。
“那你想听什么?”尼奥终于又开口道,咧了咧嘴角,牵出了一个不太自然的笑。
“什么都好……只要不是抱歉……”比希微微一笑,“比如,告诉我……战争快要结束了,这就是个好消息……”
尼奥一愣,一阵短暂的静默,直到拉莫长叹一声,低声道:“比希,如果战争结束了,奥古……”
这场战争进行到了这里,战争结束很可能就意味着王室和宫廷的惨败,奥古斯都将不再是佐亚的王子,等待他的是谁都无法预知的命运。
比希的眼睛一阵迷蒙,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那么,比希,你听我说,战争很快就会结束,你也会好起来。”尼奥站在比希的床前,郑重地道。
比希的目光转向了尼奥,似乎要说什么,却听到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斐迪南公爵、拉莫上校,康斯坦大公来了。”有人在门外道。
“大人!”拉莫快步走过去,为康斯坦大公打开房门,尼奥也迎上了几步,只有比希的眼里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斐迪南公爵?哪里有斐迪南公爵?
“Junior。”康斯坦大公走了进来,看了看拉莫,又向尼奥点点头,很快走到了比希的床边,温和地笑了笑,压低了声音,轻声问道,“您就是比希伯爵?”
比希没有立即回答,他在看着面前笑容亲切坦诚的男子,宫廷中关于康斯坦大公的传言从没有断过,特别是在听到大公的死讯以后,一夜之间似乎人人都在谈论康斯坦大公。好的坏的都有,当然大多都是后者,说他自私、风流、放荡、傲慢又愚蠢。尽管比希有足够的判断力,不会轻易相信这些传言,宁愿自己作出推断和猜测,但当他亲眼见到康斯坦大公时,还是立即意识到,在那样的一个环境中,人们是不可能对康斯坦大公产生准确公正的判断的。尤利艾斯用了二十年的时间竭力歪曲事实,掩盖真相,但当康斯坦大公出现在人们面前的时候,每一个人都会明白,谎言终究只是谎言。
“我是。很高兴见到您,大人。”比希轻轻地道。
“我是来请求您原谅的,比希伯爵。”康斯坦大公低下了头,“您不应该在这里,您是Junior的朋友,您在我们的军营享有绝对的自由和尊重,如果您希望,您可以随时离开这里,对于之前发生的一切,我向您道歉。”康斯坦大公低低地弯下腰,向比希躬身致歉。
“大人……”比希吃力地抬起手,他实在没有力气起身,只能微微摆手,请康斯坦大公不要再向他行礼。
拉莫走过去,握住了比希探出的手,握得很紧,康斯坦大公也顺从了比希的意愿,直起身来。
“大人,我不想隐瞒,我感到多么震惊和意外……您实在不必向我道歉,是我应该感谢您部下的军医挽救了我的生命。我有理由相信,如果没有他们,现在我一定没有这个荣幸能和您交谈……可是大人……我还是要问,我是王子殿下的卫士,您就一点都不担心?……”比希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完了这些话,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眼睛一直望着康斯坦大公,目光中有一种特别的专注。
“当然不,Junior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我相信您。”康斯坦大公微笑道。
大公的一句“相信”真诚而毫无保留,已让比希不自禁地感动。战场上敌对的友谊,这本该是一个不可能成立的悖论,但在大公的眼睛里,比希看到了一个拥有坚定信念和温柔内心的智者所创造的奇迹。
比希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在三个人之间徘徊,忽然,一张猛地闯入视线的脸让他吃惊不小,他记起了刚才的疑惑:
“斐迪南公爵?……”比希皱起了眉,他终于看清了尼奥的脸,但这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却让他感到迷惑不解。
“是的,我以为您已经见过公爵了。”康斯坦大公并不知道先前比希已经认出了尼奥的事,因为斐迪南公爵的死必须保密,大公匆匆接过了话,却没有想到,这一句话却恰恰让比希开始猜到真相。
“弗利奥•赛恩特•斐迪南。”比希看着尼奥,缓缓地、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两年前在天鹅堡,那个可怕的指控没有人不知道,但这个名字,却好像是被湮没在了迷雾中,许多人都说,就算这个人真的存在,现在恐怕也早已不在人世,或者根本就找不到了。但是,比希看到了尼奥的脸,他知道,那个二十年前神秘失踪的婴儿,一定是活下来了。
尼奥垂下目光,也不说话,唇边模糊的笑意,让人看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斐迪南公爵怎么样了?”比希终于问道。过去的一切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但此时此地,又是什么让尼奥成了“斐迪南公爵”?
“公爵……”拉莫阖上双眼,他的手心又开始发凉,每一次想起公爵,他都会有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他看到比希疑惑的眼神,便又强撑着说了下去,“公爵……已经接受了上帝的召唤……”拉莫的声音很空、很远,康斯坦大公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大公知道,公爵的死,是拉莫永远都忘不了的痛楚。
“上帝的召唤?……”比希低声重复,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公爵决定加入教会了吗?……
“拉乌尔死了。”尼奥简洁地道。
其实,事实就是这样的,干巴巴的、冷冰冰的、生硬得叫人绝望,这和上帝无关,上帝在这里起的唯一的作用,就是受人怀疑,被人痛恨,甚至遭人唾骂。
比希惊呆了,看得出,这消息让他有些发懵。斐迪南公爵,那个高尚正直,总是为国务操劳的首相,就这样,撒手人寰了吗?……抛弃爱人、兄弟、朋友,还有他操心挂念的一切……这是……真的?……
“菲奥娜小姐呢……”比希低低道,这是他此刻能说出的唯一的一句话。
回答的又是尼奥,仍然是简洁而干脆:“她被俘虏了。”
比希又一次睁大了眼睛,他这样问的用意,本来是担心这个一直深爱着公爵的少女承受不住公爵已死的打击,不料,他得到的回答,却是那样现实、那样残酷,再一次地提醒他,这是战争,血与火的战场甚至容不得一个绝望的妻子为她最爱的人伤心落泪。
“上帝……”比希禁不住喃喃自语,“真的该结束了……再继续下去,我们谁都承受不了……”
“是的,就要结束了,我向您起誓,比希伯爵。”康斯坦大公垂下头,郑重地道。
比希努力抬起身体,看着康斯坦大公:“大人,我不想对您说这些,但是我知道,我们撑不下去了,奥古会毁了自己,我不能看着他这样……大人,我能告诉您的是,千万提防艾菲特罗亲王,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包括维多利亚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