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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第三百十五章 拒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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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古和拉莫缓步走向国王的寝宫,两人都没有说话。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奥古总是很不愿意去见父亲。事实上,任何一个踏入国王寝宫的人,都会感觉到那种越来越迫近的死亡的气息,只要有可能,没有人愿意见到日渐枯槁的国王。
刚到寝宫门外,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尤利艾斯的猛咳声。自从勒内来了以后,一直在给国王用药,以压制这种让人胆战心惊的咳嗽,但今天,国王显然咳得更厉害了。勒内的药无法抵御情绪的剧变,而奥古和拉莫都知道,让国王这样激动的是什么。
“你再说一遍……他不来?!……再说一遍!”国王冲着信使高声怒吼,一面喊,一面不住地咳着,勒内想走过来拉住他,却只是被国王用力推开,因为咳嗽,国王的声音已经嘶哑了,但他却似乎一点也没有停止的打算,凶狠地瞪着眼睛,沙嘎的嗓音无情地拉扯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杜……杜塞尔男爵说……公爵他……身体不好……没法前来……”可怜的信使吓得结结巴巴,他已经被迫将这句话重复了五遍了。
国王一阵猛咳,打断了信使的话。奥古皱眉走了进去,看到国王正用一块亚麻手帕擦拭着嘴角,白色的手帕上已经沾满了血迹。
拉莫站在奥古身旁,略微落后一些,沉默地看着那块染血的手帕。他忽然记起俄佐联盟结束的那一天,他曾在公爵的房间里看到过类似的手帕,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报应”。
“你又来干什么?”尤利艾斯抬起头,看了奥古一眼,粗声问道。
如果有人认为亲王的离开会使得国王和王子之间的关系改善,那他显然是弄错了。国王对于他的独生子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嫌恶,亲王一直以来的有意挑拨加深了这种恶感,而亲王的叛逃则像是突然激发了国王心底的恨。病人本来就怀着类似绝望的偏激,国王分明是将这恼人的一切都归罪到了奥古的身上,他总是控制不住地去想,在不久的将来,奥古斯都将会取代他的位置,恨意便再也无法排遣。
“陛下,我想公爵不会来了,而且,公爵的身体确实……”
“闭嘴!”尤利艾斯大喊一声,虚弱的身体只有在嘶吼的时候,才能显出些微的生气,“我要他来!”国王一面说着,一面就对守在一旁禁卫军队官喊道,“你亲自去!要他来!”
禁卫军队官图门上校,刚取代刺杀王子不成而身亡的赫桑上校上任不久,由于他的委任状不是艾菲特罗亲王签发的,图门上校侥幸逃过了亲王案件的追查,仍然负责守卫国王的安全。
“是,陛下。”
图门上校应得干脆利落,使国王以为自己的身边至少还有一位忠臣,但奥古斯都王子却看到了上校转身时脸上的如释重负。
“陛下……”
奥古还想说什么,拉莫却冲他摆了摆手,国王不会懂的,但拉莫知道,无论国王派谁去,公爵都不会回来,离开天鹅堡的时候,公爵就已心灰意冷。
“还有什么事?!”奥古没有说下去,国王却已大声喝问。
“陛下,”奥古微一犹豫,还是说道,“警察署长建议宫廷迁回泽兰,只是,我不知道您的身体……”如果要回夏宫,最大的阻碍就是重病的国王,太医不允许国王长途旅行,即使坐车也是极为有害的。奥古这样问,本是对国王的关心,然而,却被国王粗暴地打断了。
“这你别管!我也不去管它!找管的人!”国王手一挥,恰好碰上了站在他身后的勒内,于是国王便只顾用手帕捂住嘴,再也不对王子说一句话了。
奥古只得退了出去,勒内漠然看了看国王,便也跟着走出了寝宫。
“他走不了十哩。”勒内冷冰冰地道。
奥古微叹了一声,在目前的情况下,从任何一个方面来看,他们都应该回泽兰,只除了国王的身体……
“能想想办法吗?也许可以用些药……”拉莫说道。
“不可能,他会死在路上。当然,你可以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勒内一边说,一边抬头看了奥古一眼,嘴角僵硬地裂了裂,竟似带了丝古怪的笑意。
拉莫不觉皱眉,勒内的话就像是在暗示,国王死了也没有什么不好,因为对于奥古来说,国王一死,他就是佐亚的君主了。认识勒内以来,拉莫总觉得,这个生性孤僻的医生好像时刻都在窥探着人性最恶劣狠毒的一面,仿佛这就是最能令他高兴的事。是的,毫无疑问,如果奥古顺势同意不顾国王的身体情况,下令整个宫廷迁回泽兰,勒内是会为这样的决定笑得更愉快的。但拉莫也知道,在这一点上,失望的会是勒内。
“我知道了。”奥古低声道,“拉莫,让警察署长尽早回泽兰。”
“我们不回去了?”拉莫有意问道。
奥古向拉莫瞥了一眼,似乎奇怪他竟会这样问:“他是我父亲……”奥古喃喃道,一时竟有些失神,怔了怔,又转向拉莫,“好了,事情办完了,你去休息,一定要去。”
“我知道,奥古。”拉莫微微一笑,离开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勒内,医生的脸上喜怒莫测,但当那双空洞的眼睛撞上拉莫的目光时,那种难以置信的愕然,就像是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东西碎了。
雨季终于过了,塞尔加斯河发生了连场激战,不仅是泽兰,天鹅堡也已人心惶惶。接二连三的战报不间断地送到摄政的王子处,而国王却对所有这些报告毫不感兴趣,他在等待的消息只有一个,很快,就将会从佐亚一座偏远的小镇传来,那个人,他会不会来呢?
图门上校坐在斐迪南城堡的会客室里,脸上绷得很紧,就像在训练他的士兵时一样冷酷无情。
“斐迪南公爵,这是陛下的要求,您不同意,我不会离开。”
尤利艾斯选对了人,公爵身任首相期间,图门上校只是卫队里一个小小的下级军官,和公爵几乎从不相识,他不了解公爵的身体情况,甚至在他的心底,还隐隐有着公爵与康斯坦大公合谋的记忆。
公爵微微一叹,低声道:“尊敬的上校,您已经听过了医生的意见,我已经不可能……”
“您是说,您的私人医生?”图门上校冷冷地打断了公爵的话。
公爵皱了皱眉,他当然不会听不出图门上校极为失礼的质疑:“图门上校,如果您不信任我的私人医生,可以由您指定其他医生,您信得过的医生。”
图门上校“哼”了一声,就算是另找医生,也顶多只能在蓝沙尔找,图门上校不是不知道,蓝沙尔的新任地方长官杜塞尔男爵显然是站在公爵一边的。更何况,就算公爵说的是事实,还有国王的命令。图门上校坐在那里没有动,他是国王派来的特使,如果他不走,公爵也就不能离开这间会客室。
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公爵又感到了胸口隐约的疼痛,他不得不稍稍后仰,靠在沙发上,可是胸口那种压迫的痛感却并没有减轻。他不觉咳了两声,轻轻吐了口气。
林珞菲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又拿了件厚实的披风披在公爵的身上,以抵御从窗外灌进来的寒风,却对正坐在窗口的图门上校视而不见。
进了斐迪南城堡以后,图门上校就已经把外衣脱去了,窗户一开,他就立即感觉到了冷意。他愤愤地望着林珞菲,只把这样一个行动当做逐客的挑衅,却不愿意花费一点心思去想,为什么她要打开窗户。公爵的不适已经非常明显,图门上校却仍不为所动。
从窗户透进来的新鲜空气让公爵略微感觉好了一些,他注意到图门上校的怒火,尽力深吸了几口气,便对林珞菲轻声道:“菲,把窗户关上吧,晚上很凉。”
“拉乌尔,你怎么样?我怕你觉得喘不过气来……”林珞菲根本不在意图门上校气势汹汹的目光,她的心里只有公爵。
“我还好,菲,别为我担心。”公爵含笑回答。
林珞菲无奈,只好重又走到窗边,关上了窗户。
“谢谢。”
林珞菲一愣,等她发现图门上校这一句谢并不是对她说的,而是正望向公爵时,她又不禁笑了笑,淡淡的苦涩让这样一个笑变得有些复杂难解。
公爵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该说的他已经说过了很多遍,这位上校如果不愿意听,不管他说什么都是毫无意义。
林珞菲走过来,坐在公爵身旁,毫不顾忌地替他轻抚胸口。窗户一关上,公爵的呼吸就变得有些困难起来,图门上校即使还能无视公爵的情况,在心里告诉自己那不过是假装的,他却没法不去注意林珞菲焦急忧虑的目光。公爵每喘一下,少女的脸色就好像又白了一分,少女的爱和心痛是那样真切,就像公爵让人感觉到的宽宏和温暖,真诚的体谅击垮了图门上校心里可能存有的敌意。
“公爵,如果我要向陛下解释,我该怎么说?”图门上校用了“如果”,似乎这只不过是一种假设,但他已经站起了身。
“图门上校,我想您可以说,”公爵缓缓地回答道,“即使我能够回到天鹅堡,陛下想见的也不是现在这样的我。”
佐亚曾经的首相斐迪南公爵已经再也无法胜任繁重的公务,天鹅堡只会杀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