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衬衫，你的旧衣》花玻

3、相亲

　　翌日，母亲拿着深褐色的方形牛皮本子，到她的房间叫她起床。她好奇地揉了揉睡意朦胧的眼睛，问母亲：“手中拿的是什么啊？”
　　可母亲一回答，她的心就像山上被太阳晒得滚烫的石头，一下子掉下了悬崖深渊处的冰泉里。
　　“给你选的未来丈夫人选啊！你可得好好看看这些，都是按你们现在年轻女孩的眼光挑的，个个清秀俊朗，没有五大三粗的人！”
　　接过本子，她只觉得手一下子变得无力了。怕母亲看出什么，便笑笑伸着懒腰对母亲说：“嗯，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我还没有睡够呢！”
　　母亲宠溺地笑了笑：“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还比不上睡觉呢！”但还是出了房间，替她轻轻掩上门。
　　她知道母亲舍不得她，也担心她。她也想嫁一个母亲满意的人家。可是，他呢？
　　她整理了床，坐在木制床沿上，捧着本子发呆。自己是喜欢那个阳光下露着干净微笑，被汗水打湿背脊的白衫男孩了吧。喜欢那个宛如隔世之交才有的点头问候，喜欢时间如同初秋凉快冰润的风吹过脸庞时感受到的静止平静一般。
　　她想，她喜欢一个一面之缘的男孩。可是这个男孩会不会喜欢自己这样一个仅一面之缘的女孩呢？
　　她不确定。
　　她又觉得自己不够好，不足以配得上他。她想他也喜欢自己就好了，在一起直到老。她想他老了一定会长满脸皱纹，像树干一样的皮肤，走路慢吞吞的。可是，那样丑的他，在她想象里越来越丑，她的心却告诉自己：“这样也很好啊，我们都老了，都丑了。就安静平淡地过一生也不错！”
　　回过神来，看着小巧的牛皮小本，她却绝望了。只好深深吸口气，勉强挤出个笑容，对自己说：“如果真的有缘份，无论怎样，总会在一起的。否则，没有在一起也不遗憾。因为上天注定我们无缘。”说完，还不忘给自己打气似的重重点头说：“嗯！”
　　她翻了翻本子，七个男生条件都不错，还附着黑白相片。很好看，可是却怎么样也比不上他。她告诉母亲给她一个星期的时间，一个星期后她就和那些男生见面、相亲！
　　是的，她在期待，相信这七日之内再遇见就是缘份。她想，再遇到，她一定要问他他的心意，告诉他自己快要结婚了，告诉他她有那么一点喜欢他！
　　“其实，不止一点，是很多很多。可我也只能说是一点，这是我最后保留的尊严了！”她这样想！
　　其实，在她后来回首看时，发现“一点”和“很多”差别并不大。可是她当时的心却敏感得如同一盘沙，一滴水也不能掺杂。
　　第二天，她又踩上了青石板。说是喜欢踩在上面发出的脚步声，其实小心思却是想着再遇上他。
　　可是，她等，却不见他。
　　回过身走，返回家吧！ 心头一阵委屈难过，怎么办？她有些急了，怕见不到他，就一直再也见不到了。愣愣地往家走，却被一个身影挡住了：“女孩子不要光顾着看地上的路，走路时看看周遭的树木也是对自然的回馈。”
　　她抬头，红了眼眶看着他。
　　他却有些慌了，自己就想着把在新思想课上老师说的内容实践一下嘛，看对方挺有书香气的，以为是校友，结果怎么是个姑娘在哭呢！
　　仔细一瞧，他的眼睛却一下亮了。原来，他提亲的姑娘是这样一个可爱的姑娘：“啊！是你啊！”
　　她当然不知道就几秒钟时间，他会想那么多。但一方面又觉得被人发现了自己难过是件丢脸的事，因此故意清了清嗓子大声说：“你是谁啊？我又不认识你！”
　　他笑了，白净如玉的脸上温柔地笑道：“你母亲还未告诉你吧，我父亲上周替我向你提了亲。你好，我的名字是李南舟！”
　　李南舟，二十一岁。父亲经商，母亲是镇上的裁缝铺老板娘，家庭与某些官员关系友好。且，李南舟是当地第一个考上师范的人，长相俊秀，性格温和。这样的人本该是女孩们倾慕的最佳人选，但据说考上师范后要离开本省去其他城市发展。如果做了他的妻子，必须要等四年。农村女孩，没多大远见。怕自己的幸福会葬送在这四年苍白里，于是不如嫁个放牛二哥。
　　她是不介意这些的，其实那七个人里面她最看好的也就是他了。只是还有个郑翕然在她心里晃来晃去。她想起他来了：“哦，李南舟，我知道你。对了，你也是一中的吗？”
　　他点点头，只是弄不懂她为何要说一个“也”字，她不是早些日子就辍学了吗？
　　她心里又开始难过了，因为想起郑翕然，于是撂下一句话就跑开了。
　　李南舟愣在原地，感受到一抹蓝衫飘过刮来的风，那句话和着风丢了过来，传入了他的耳朵里。
　　“李南舟，请你去找一个叫郑翕然的同学，告诉他，七日内不来见我，崔雅霏就要嫁给别人了。”
　　他不懂，为何自己会可惜这个女孩喜欢的是别人。可是，他自己诗里写过：“我爱的人，你幸福，便使我幸福。”那是他念国中时写的一首小诗的结尾，被登在新意小报上。那时他还不懂爱，只是想象着写。现在，他就像受到了点悟一样，心里明白了该怎么做。
　　“崔雅霏，希望郑翕然心中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