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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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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木安暗恋他们班那个戴眼镜儿的大学霸,这事儿他谁也没说过。
大学霸叫柳南卓,成绩好,人品也挺好,就是不太爱和人交流,刘海儿能盖到眼镜儿,让谁也看不清他。
陈木安看着讲台上数学老师锃光瓦亮的大脑门,瘪着嘴想,我是怎么喜欢上这么个人的?
事情要追溯到半年前。
半年前,正是五月。
五月是陈木安今年的倒霉月。
从陈木安有记忆开始,他几乎每一年都有一整个月天天倒霉,月份是随机的,倒霉的事情也是随机的,只有陈木安的悲伤是不变的。
出门车剐,宅家床塌,狗过狗咬,猫见猫挠。
所以陈木安那会儿整个人处于戒备状态,出门低着头盯着脚底下有没有砖缝绊脚,抬着头绷紧肩膀随时准备应对飞来横祸。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陈木安有命中注定的土坑子要掉。
五月初夏的一个微凉的傍晚,陈木安小心翼翼地顺着人行道往家走,他躲过了身后老大爷突然甩开狗链狂奔的哈士奇,接住了路边吵架小情侣随手丢开的大捧花,扶住了歪歪斜斜晃晃悠悠的铁皮垃圾桶,却在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完美闪避的时候一脚踩到了绿化带里一块儿松软的泥土。
纵使驰骋江湖多年,解决的破事儿不下数千件,奈何命运总能给你整点新招儿。
陈木安还没掉进过这种公路维修挖出的土坑里,人生第一次。
这土坑说深也深,说不深也不深。
陈木安有一米八,这坑比他高三十厘米,他一抬胳膊就能够着边儿。
但这并没啥用,因为陈木安上肢力量实在是弱,体测的时候半个引体都差点给他整抽筋。
行,整挺好。
陈木安自暴自弃地往坑底一坐,打开书包开始翻卷子写作业。
他一边写数学,一边没忘了呼救:“有人吗?能帮个忙把我弄出……怎么又建系烦死了……弄出来吗?有人……哎这个数怎么这么奇怪……有人吗?”
现在快七点了,是晚饭的时间,加上他走的这路人本来就少,他喊了十几分钟也没有回应。
“有人吗有人吗有人吗有人吗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正当陈木安一边吐槽人类的本质都是复读机一边泄愤般大喊时,一个脑袋从上面探出来。
“你……”
陈木安终于看到了救星,激动地站起来问:“兄弟!帮个忙给我拉出去行不?我在这儿困了好久了!”
那个脑袋动了动,慢慢地说:“行,你等我一下。”
陈木安忙不迭地点头:“好好好,谢谢谢谢。”
过了一会儿,一件校服外套被拧成绳状递了下来。
“抓着,我拉你。”
陈木安一边伸手抓住那件校服一边想:我们学校的诶,巧了吗这不是。
上面那人看见他抓住校服,说:“我往上拉了,你抓紧点。”
那人拉了几次,不行,都是只提起来一点陈木安就又坠下去了。
陈木安灵机一动,说:“不如我往上跳一下,你趁着这个时候拉我,我往上一窜,估计就成了。”
不知道我刚才是哪儿来的自信。再次坐回坑底的陈木安这样想。
他旁边坐着的就是刚刚乐于助人的柳南卓。柳南卓沉默地看着傍晚浅红色的天。
“你没事儿吧,刚没摔着哪儿吧?”陈木安有点担心。
柳南卓沉默地摇了摇头。
“对不起啊柳南卓……我真没想到还能给你拽下来……”陈木安十分尴尬,却故作自然地拍了拍柳南卓的肩膀。
陈木安真是从脚底子尴尬到天灵盖。
我把柳南卓拽下来了!活的!柳!南!卓!陈木安在心里拖长了音喊。
虽然柳南卓和他同班同学,但他俩一星期交流不超过十句话,还大多数都是“好的”“嗯”“谢谢”。
柳南卓特独一人,没见他有哪个玩的特好的朋友,就整天看看书做做题,最多到走廊窗户边上赏赏树叶子。花是肯定没有的,毕竟……
“您好,是110吗,我和我的同学两个人掉到了路边维修的坑里,位置是……”柳南卓的声音打断了陈木安的回忆。
陈木安张着嘴吃惊地看着他。
等柳南卓挂了电话,陈木安磕磕巴巴地问:“你……你带手机上学啊?”
柳南卓点点头,没有多解释。
陈木安心中哀嚎:这就是——阶级特权啊——
柳南卓成绩好,带个手机,可以理解。陈木安这样宽慰自己。
两个人又沉默地坐在坑里等警察。
陈木安捡起自己的沾了不少土的数学卷子,吭哧吭哧接着往下做。
他一边算一边嘴里嘟嘟囔囔。
柳南卓突然凑近,指着他写了一半就懒得写了的几何题说:“嫌麻烦的话,你可以在这里做一条辅助线,然后……”
陈木安看向那道题,正准备专心汲取学霸の智慧,却一下子被那一根修长白皙的手指吸引了目光。
柳南卓的手怎么这么好看?又长又直,没有疤,没有乱七八糟的笔道,简直像瓷的一样……
“懂了吗?”柳南卓的声音一下子把陈木安从诡异的疑似花痴的状态中打醒。
干什么呢我这是!陈木安一边暗中唾弃自己,一边虚心地说“没太懂,你再说一遍?”
柳南卓不急不恼,重复了一遍,细长的手指在简陋的几何体上画来画去,牵引着陈木安的视线。
“懂了吗?”柳南卓的问话如当头喝棒,给陈木安的脑瓜子来了狠狠的一下。
“懂了懂了,谢谢谢谢。”陈木安心虚地说。
他啥也没听见,也不好再让柳南卓讲第三遍,唉。
为了不让柳南卓看出他其实并没有听懂,陈木安赶紧翻到另一道题转移柳南卓的注意:“那这个题呢,有没有什么别的法?”
等警察把他们救上了的时候,柳南卓几乎已经讲完了这套卷子上陈木安所有不会的题。
陈木安对柳南卓心服口服,甚至想抓住柳南卓的手摸一摸。
陈木安和柳南卓谢过警察后就接着往家走。
陈木安发现他和柳南卓走的居然是一个方向,结果同班一年多了自己都没见过他。
陈木安忍不住问:“你家也在这边?”
柳南卓点点头,报了一个地址,居然就在陈木安小区对面。
陈木安震惊:“不是吧,大哥,咱俩住这么近我怎么没见过你啊!”
柳南卓保持沉默。
陈木安猛地一下子想起柳南卓在他掉坑里之后十多分钟才路过。
“你回家这么晚啊,这么爱学习?”陈木安半开玩笑地问。
柳南卓还是沉默不语。
陈木安有点尴尬了,觉得自己跟个傻逼一样在这里自言自语,不由得对柳南卓生出几分恼火。
陈木安盯着柳南卓的脸,正暗暗吐槽,脚底下咔嚓踩着半块儿砖,整个人往柳南卓那边一倒。
柳南卓低着头走路,被他牵连了,俩人一起倒在地上。陈木安压着柳南卓,脸埋在柳南卓的颈窝,感觉自己快烧起来了。
别问,问就是尴尬的。
但是柳南卓的衣服还挺好闻,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洗衣液,是一股草木的香,淡淡的,引得陈木安尴尬之余不由得多吸了两口。
柳南卓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示意他赶紧起身。
陈木安赶紧手忙脚乱地从人家身上爬下来,一边解释说:“对不起啊,这个月是我的倒霉月……”
柳南卓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服,点点头。
这下两个人一路沉默无言走到小区门口,陈木安要过马路了,礼节性地说:“我走了。”
柳南卓终于开了金口:“再见。”
陈木安受宠若惊:“再见。”
回了家,他妈早就对他的灰头土脸见怪不怪,问过他没有受伤之后就让他赶紧去洗澡。
陈木安站在喷头下面,无意中撇到自己的手。
好像没有那么长,也比不上那么白,手上还有自己胡乱写的提醒“写数学”。
啧。陈木安又想起来柳南卓那只手。
第二天,陈木安给柳南卓带了他妈做的饼干以示感谢。
柳南卓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是个角落,平常除了几个问题的好学生没什么人过去。
陈木安走到柳南卓桌子前,把手里的保鲜袋往前一递,说:“昨天谢谢你了,这是我家里做的,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柳南卓抬起眼睛看他。
草!柳南卓怎么有双丹凤眼!陈木安的心好像被柳南卓上挑的眼尾狠狠勾了一下。
“你……你尝尝吧,不喜欢就扔掉也可以,我,我先走了。”陈木安仓皇逃离。
怎么回事!清醒清醒啊我自己!陈木安站在洗手池前有冷水拍打着自己的脸。
美是人人都喜欢的!我没有馋人家身子!陈木安为自己争辩。
水干得差不多了,陈木安转身,正对上柳南卓。
“!!!”陈木安身体僵硬,口不择言:“好,好巧,你也来上厕所啊。”
陈木安说完都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柳南卓像是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也没有纠结他的话,开口说:“饼干很好吃。”
陈木安心头一震。
柳南卓的男低音被厕所回音加持,格外低沉有磁性。
“你你你要是喜欢我明天接着给你带上课铃打了我先回去了!”陈木安落荒而逃。
一天的课上完,陈木安刚准备回家,就被班主任叫住,问他英文演讲准备得怎么样了。
陈木安于是多留了一会儿,等出校门的时候学校都快空了。
陈木安站在校门口,进入戒备状态。
结果没走几步,一扭头就看见了柳南卓。
陈木安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也不能装没看见,就打了个招呼,和他一起并肩走着。
柳南卓真是个沉默寡言的高冷男子。陈木安想。
他一分神,身子一歪,后面的一辆自行车就像是被他吓着了一样七扭八歪地拐着撞过来。
等陈木安反应过来准备侧身躲过的时候,左脚踩了右脚,又往旁边直挺挺地倒了。
完了。陈木安想。
一边在心中为自己的倒霉落泪一边准备蜷起身子防止受伤。
陈木安都准备好倒地了,结果柳南卓出手迅速,搂着他的腰往他那边一拽,完美闪避。
陈木安一下子被拽到柳南卓身前,后背贴着柳南卓前胸,后脑勺似乎还能感受到柳南卓平稳的呼吸。
陈木安的脸一下子变烫了,他伸手摸摸自己的脸,生怕它变红被柳南卓发现。
陈木安赶紧往前走了几步,和柳南卓道谢。
柳南卓还是一副很冷淡的样子,点点头。
陈木安心烦意乱,和柳南卓并肩走着。
或许是因为陈木安突然变哑巴了,柳南卓开口了:“你英语口语很好。”
陈木安心不在焉:“啊……我从小学英语,口语都是和外教练的,还可以吧。”
柳南卓又点头。
两人再次陷入迷之氛围。
陈木安心中暗恨:你就会点头?你就会点头?语文题问你句子写的好不好你也写点头?点头吧你就!男人!
第二天陈木安一瘸一拐地来上学了。
“怎么弄的啊?”陈木安的同桌问。
“害,别提了,路上一块儿砖松了我没看见,一脚踩进去把脚腕儿扭了。”
同桌知道陈木安的倒霉月,同情地拍了拍他,说:“一会儿早课下了我陪你去趟医务室。”
陈木安也没跟他客气,点点头说:“谢了啊兄弟。”
下了课到医务室一看,脚腕肿老高,医生给他开了点药,让去拍个片子看看。
陈木安脚踝扭过多次,早已久病成医,自信不会伤到骨头,就一瘸一拐地回教室接着上课了。
陈木安瘸着脚从教室后门进去,给老师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刚从医务室回来,就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路过柳南卓的时候,柳南卓抬头看着他,他就指了指自己的脚,比口型说:“崴了。”
柳南卓皱了皱眉。
下午上自习,陈木安正埋头苦思自己怎么能瘸着走回家又不伤着脚不伤着别的地儿,就感觉同桌许非言碰了碰自己。
“咋?”陈木安小声问。
“看见了吗,刘桉又开花了。”许非言指指自己的前桌,压低声音回答。
“啧啧啧。”陈木安调侃地笑笑,“这周都第几回了,也不怕被老师发现。”
“发现就发现呗,好歹人家有个对象,哪像咱,啥也没有,花都没得开。”许非言叹气。
“得了吧得了吧,好好学习,美女帅哥任你挑。”陈木安重新低头,结束对话。
放学的时候,许非言有意骑车送他回家,俩人都走到车棚了,发现许非言这个傻货骑的是山地车,根本就没有后座。
“山地车,单身贵族的车。是爷不配。”陈木安本来就因为自己的倒霉体质不抱太大希望,现在反倒觉得这种结果才合情合理。
许非言有点担心:“你自己能行吗?”
“能行!这么些年我都过来了,还差这一次?”陈木安摆摆手和许非言告别,自己转身走了。
到了校门口,陈木安一眼就看见了校门口杵着的柳南卓。
柳南卓个儿高,肩宽腿长的,背着个书包在那儿站着,不知道等谁呢。
天上下红雨了,柳南卓还有等的人呢。陈木安暗暗想。
柳南卓脸一扭,正好和陈木安视线对上。
陈木安浑身一激灵,扯出一个笑容,没想到柳南卓迈着长腿穿过人流朝他走过来,站在他旁边说:“我扶着你,走吧。”
陈木安看着柳南卓伸过来的白皙修长的手,心砰砰乱跳,拒绝的话打了嘴边又坐着滑梯溜回了肚子里。
柳南卓搀着陈木安的胳膊,背着他的书包,和他一起慢慢地走。
陈木安试着找话题:“不好意思啊,我早上来的时候绊倒了,把饼干都给撒了,明天再给你带。”
柳南卓说:“没事,你看路。”
陈木安勇敢接话:“没办法啊我每年都倒霉一整个月,躲都躲不开,眼睛看见了都能踩进去崴了,我都认命了。”
柳南卓说:“你还是小心点。”
陈木安硬着头皮接:“我当然小心了,要不然现在就不止这一只脚了。”
柳南卓沉默了一会儿,就在陈木安以为又要陷入迷之氛围的时候,他突然说:“我明天骑车来。”
骑车来?单身贵族车?他在暗示他也是单身吗?对啊好像也没见过他开花……
陈木安被自己的脑回路绕进去了,没接话。
他不说话,柳南卓也不说了,他俩就这样一个思考情感问题一个看着路不知道想什么沉默地走回了家。
晚上的时候,月光透过陈木安床头的窗户照在雪白的墙上,让陈木安想起柳南卓的手,又想到他那句“骑车来”……
陈木安想着想着困了,迷迷糊糊之间觉得头顶痒痒的,抬手抓了抓就翻身睡着了。